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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困之人
【第三十章】情困之人
逾一年，宋朝与周边的小国交战，冥宫、地府、孟婆庄等各处差事翻了倍。
于黑白两家的鬼差来说，面对每日骤增的十万战难死魂也是分.身乏术，毕竟死于战难的魂灵比之普通的要强大三分，迎亡送生的差事自然更为艰难。
其他各处相较于地府来说要轻松得多，毕竟不同于地府是处在流水线的上流，孟婆庄自不例外。故此，冥城之主命各处分拨人手于地府，指标不高，各处须得二十人，多了？是少了！庄里已匀了四十出去。
差事繁重，我原想庄里的姑娘们概不大喜欢此次出差，但事态的发展竟大出我意料之外，争相自荐，那二十个的名额根本不够。我细问了些个，才知俱是为了接近穷碧。
穷碧的人气原这般高，他并不是冥界这片最俊的，本事也不是最高的，所以我着实吃了一惊，连着几天都在揣度穷碧的吸引力。
总之，我向冥城城主争取了四十个名额，稀奇得城主的眼睛都歪了，我想那种表情应该是吃惊的。
那他高兴？我看不出来，也犯不着他高兴，应该是阎茯苓高兴去了。
我回了庄里，瞅着少了许多人。
眼下这没出去的那些姑娘们喜欢穷碧的也有，只不过修为不到，干不了地府的事，故此大多郁闷得很，并一个人当两个使打理着孟婆庄，余那些符合条件却又没摊上份的却是气得眼睛都绿了。
为什么不多争取些名额呢？孟婆庄里还是要人做事的！
“婆婆，我……我想问问，真的没可能了吗？”
面前一双期盼的眼睛望着我，那是孟婆庄的杂事丫头，叫白卿月。
我摇摇头，叹着她虽与穷碧有缘分，却由不得这次我再成人之美。卿月她是穷碧从妖精手中救出来的，自是缘分在。但她三魂七魄受损，修习鬼术事倍功半，故此，虽呆在孟婆庄二十年了，却仍然只能施展低阶鬼术。
理论上，如卿月这般的冥差，见不得丁点日光，重了说可能会魂消魄散。
“婆婆……我真的想和碧前辈共事，真的……很想。”
卿月的期盼我当然了解，但既然是司职便得守规矩，铁打的律令容不得半点人情，毕竟不单单关乎着人间的轮回正常运转，还有执事鬼差的性命。
论个儿，于我们来说，那宏观的事情虽要紧，但后者才真正会直触心府，多少痛了百年还忘不掉的情分，教训前人已有。我并不想他日有人骂上门，更不想让那教训再多一例，至少不能是在我手上。
卿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我恍惚见她瞧着穷碧的那番摸样，深深的都是执迷与痴恋。我明白，眼前的又是一个痴儿，她卖给孟婆庄的三世轮回，怕是为了穷碧吧。
我笑着，不知这孟婆庄里收容了多少些这般心思的女子，或许该改名叫“梦郎庄”。
孟婆庄里响着我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却无人知道我笑的什么。
忽地，我心痛至极，记忆深处有一些闪回。
我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水，就着那些记忆饮了下去，不刻那痛彻心扉的感觉淡了，能够想起的唯有那年漫天飞舞的花瓣，或者还有那么一丁点关于那人的感觉。
我曾经听闻过，天下有妖名噬忆者，可以吞噬人的记忆。或许，除却医者之道，我还可以考虑这旁门偏方。
不过我摄魂之术厉害才使得自己忘不掉，那叫噬忆的妖精就能做到吗，这疑问大得很。
往生殿里并未挪走人手，看在眼中，依旧熙攘忙碌。殿顶垂下了好些卷轴，都来不及由他们拆下处理。卷轴其上都是司命写好的命格人生，由得天宫送到地府去，孟婆庄的人再从地府那处抄录而来，即为副本，正本都由地府专人保管。
其实大部分人都不须由孟婆庄来送生，全由地府的鬼差压了魂、审后顺手代劳送入轮回泉，不必周折回孟婆庄。须得孟婆庄特别照料的是些特殊的人，譬如修过法的便是其中一类，再者如那些三魂七魄出了些问题的，因为孟婆庄不单单是洗去记忆之所，也是治疗之所。治疗那些受损的魂魄，如同冥界的医者，但又不全相同，毕竟我们只医黄泉旅客，并着有时医的并非病者，也有能者。能者类修法之人，入轮回前得脱胎换骨，散其修为，弱其神识，完全退为普通魂魄，于他们来说过程当然是极为痛苦的，这是旁话。
我随手取下一个看了看，差点气出一口老血。封面上不过司命总结的寥寥四字，言简意赅，却令人发指。
“情动，则死。”
待我阅毕那命簿，叹得沉重。竟有人七世恋上同一个人，并且被弃七次，最后都以自杀结局。
我将那卷轴扔回了原处，边摇头边瞧着他们如我一般带着各种表情阅尽“病者”人生，再作治疗打算。如我刚才看到的那人，情况严重，情伤非经法术不可完全治好，故此只是饮下孟婆汤效用不大，若是携了那伤情的性格入了轮回，怕孩童时便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摸样，那便不大好了。
……三五、三六、三七！
我往阁“三七”寻小苦来，他正在对一个死魂施展着些最简单的治愈之术，侧头看我时正好充盈三魂完毕，将那魂魄收入了炼魂瓶，用法术贴上纸条。
我才开口道：“喜欢你的新差事吗？”
小苦不过是月前才调到往生殿的，因着他算天人之资，吃苦耐劳，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修为精进，故此将他从杂使的院役调到了往生殿执事，这里的差虽繁重却于修炼极好。
小苦咧了咧嘴，随着他修为的精进，容貌不似从前，生出了七分俊美来。他转了转似是酸累的脖子道：“如小姐所说即是新差事了，便还是新鲜得很，自然喜欢。”
小苦自初识我后便一直小姐地喊我，任凭如何都改不了口，索性也不纠结这档事，总好过如旁的人叫“婆婆”的好，总听着怪。
“哈，那便好，我还担心你有那几分嫌弃，思量了许久才决定将你送到这处来。”顿了顿，我又道：“你可知这也是肥差，凭你这天分，不出十年，定可以用你这一身修为换得轮回的机会。”
小苦却立刻摇头：“我不想入轮回了，我有新的打算。”
我讶异着，小苦从前提过的奋斗目标，不外乎是逃离这永夜之地，挣得一个轮回的名额，常是“七世福星命”。自然，这也是许多冥差的梦想。
“什么新的打算？”我问他：“什么时候蹦出新打算了？”
小苦淡淡地笑着：“从我调到这往生殿来那日，便想通了许多，我想我不去人间，去天界。”
“天界……”
我瞪大了眼睛并非瞧不起小苦的志向，而是于很多冥差来说这早是被忽略的选项，入天界，就算是小苦，怕也得几千年修为才换得来初次炼骨的资格，其后的诸多考验便不说了。比之凡人修仙，魂魄来得更为艰难，虽说没了皮囊的诸多禁制，但由着魂魄直接经受升天之劫，苦痛艰辛绝非常人能够做到。
准确地来说，自第一人后，再未有来者。
“小姐怎么这个表情？”
“……”我并不能将心中所想的宣之于口，叹了口气才道：“那是条极其艰辛的路，你真做好打算了吗？”
小苦却只是轻笑，他清秀的脸上淡淡地挤出酒窝来：“自然，那小姐便尽可招呼我这般重活累活，也算是帮我了。”
我与他后来又谈了许多，出了往生殿后我心中有一丝沉重。
几千年后的事情，不知那时是否仍是我执掌孟婆庄，如若不是了，那小苦往后的路又有谁来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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