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爱来袭

　　栗原想从安王眼皮子底下带走上官都，而且不引起任何怀疑，是很有难度的事情。只要栗原在安王面前一出现，不要说上官都出来了，他自己也别想走掉。所以他想了个损招，准备让自己的下人扮成上官府的仆人，以报丧的名义骗出上官都。上官都的祖父已近七十岁，虽然身子骨一向硬朗，毕竟已年迈。说他病逝，安王应该不会怀疑。等安王开始起疑，再派人到京城查询，自己和上官都早就成事了。

　　大不了，以后让上官老爷子打自己一顿。

　　栗原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办的。上官都当场就悲伤过度，晕倒在地。醒来后，哭着向安王请假，安王安慰几句，就准了他的假。

　　上官都因为太过悲伤，对来报信的人是栗原的下人没有想得太多。老爷子一直跟着上官都住在京城，没有回老家本宅，一是刚卸任不久，二是不放心自己最中意的孙子。上官都还没有娶妻，所以栗原张罗着帮帮忙也在情理之中。

　　上官都骑在马上，想起祖父去世时，自己不在身边，又是一阵悲恸，伏在马上止不住地一阵痛哭。上官都的母亲难产而死，父亲思念成疾，没两年也跟着亡妻去了。剩下一个上官都，跟着祖父和姑母长大。所以，上官都对祖父的感情极为深厚。

　　栗原的两个下人，一身重孝，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劝，怕自己说了真话，会被上官都用剑砍了，也怕上官都一生气，扭头又回到军营去，自己就彻底没法对主子交代了。于是两人尴尬万分地看着上官都哭，都不敢说真话。

　　上官都哭过一阵后，想起祖父的灵柩尚待自己去安葬，快马加鞭，疯似的往京城赶。栗原的两个仆人赶紧骑马跟上。

　　栗原在一边去京城，一边去沐山的岔路口上等着，脑子里一直在思考怎么说，才能减少上官都的怒气。在上官都怒气漫天中，还得把他带到沐山，让他亲口承诺娶乔香姑。这些事，在栗原看来，没有一件是容易事。

　　但栗原心里暗下决心，就是用绑的，也得把上官都绑到乔香姑面前去。上官都虽然赞同安王还政与皇上，但不是很赞同栗原等人采取过激的暴力手段。他始终坚持，可以采取温和的缓变策略徐图之。向乔香姑借兵，然后以幽州兵力向安王讨伐的计策，是没有和上官都商议的，所以上官都未必会为了这件事去娶乔香姑。

　　但栗原已经下定决心，不想再等下去。

　　在上官都往京城急赶的半天中，栗原等来了真正的上官府的家人。

　　上官都的表妹，未婚妻，殁了。享年十四岁，尚未及笄。虽是少年，一手琴技已臻化境，听者无不震撼。面貌上的美丽也是见者心‘怜’：怜其如花般娇美，怜其如露般清透。可惜，一个极聪明、极美丽的女子终究不属于人间。

　　上官都的姑母在悲痛之余，派人来通知一声侄儿，是想让他另寻合适女子订亲，免得耽误了他。自己女儿自出生就带了病，硬塞给自己的侄儿，是存了私心的。现在既然女儿已去，就不能再继续耽搁侄儿的婚事。

　　栗原在路口正想得焦头烂额、团团转之时，被上官府的下人一眼认出，上前打招呼，顺便说了来意。栗原顿时大喜过望，差点笑出声来，幸亏他还记着人家家里有丧事，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喜意，说道：“你家公子马上就到。我找他有要事，可以代为转达你的来意。上官司徒对上官公子来说，是心里最重要的人。你马上回去，让上官司徒回登州，或者出京城往西走，到沐山投奔隐形山庄的庄主。这件事要快，你马上日夜兼程赶回去，向上官司徒转述我的话，他老人家明白是怎么回事。”

　　上官府的下人吓得脸色发白，施完礼，二话不说，转身就往京城方向奔去。

　　远远地，栗原就冲上官都一行人挥手，如果仔细看，栗原的嘴都快咧到耳朵后边去了。

　　上官都勒住马，围着栗原转了两圈，纳闷地问栗原：“我的祖父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官都见到栗原的下人不起疑心，但看到栗原就不得不起疑心了。

　　栗原拉住上官都的马缰绳，伏在马头上，拍着上官都的大腿就假哭起来：“上官，你的命真苦啊——，如花美眷就这样去了啊——，还没过门呢——，可惜，可惜呀！”

　　上官都听得糊涂，加上心急，双手直接把栗原冲着马头的脑袋扳过来，吼了一句：“我是问你我的祖父？！”

　　栗原的眼泪都还没酝酿出来，眨巴眨巴小眼睛，尴尬地说道：“司徒先生很好啊。你的表妹去了。你没有未婚妻了——”说完，又咧嘴接着嚎。

　　上官都顿时怒火冲天，转身愤怒地望向栗原的两个下人。两个下人钻地的心都有了，这一身的孝衣还是自家主子让穿的呢，转眼就被主子卖了，自己还有苦难言。两个下人只有趴地上磕头的份，半句话也不敢说。

　　“哎，上官，你别怪他们，是我让他们这么说的。如果不这样说，你能出来吗？我找你有重要的事，绝不能让安王夏清萱知道。不过，你的未婚妻确实去世了，你悲伤也没错。”

　　上官都回过身子瞪向栗原，气得嘴唇直哆嗦，连累得听到表妹去世的消息都感觉不到悲伤了，只剩下无可名状的愤怒。

　　栗原使劲往马下拉上官都，让他下马。上官都甩开栗原的手，自己从马上下来，生气地走到路边，不愿意再看栗原。

　　栗原挥手让下人们后退，自己也不管上官都听没听，把自己的计划，一股脑地告诉给上官都，然后跪伏在他的脚下，乞求他以大局为重。

　　上官都的气稍微平了点，拉起栗原说道：“这可是一步险招。且不说你能不能顺利地把皇上带出京城，就说隐形山庄，那里都是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恐难以承担护送皇上的重任。而且，此时天下眼看就能大定，皇上与安王若公开决裂，天下苍生又将受苦。”

　　“这么说，你明白安王没有还政与皇上的意思喽？”

　　上官都的眼神闪了一下，叹了口气。安王刚接手丞相职时，的确显示了很大的诚意，愿意将来还政与皇上。可随着战争的日渐胜利，安王尝到权力带来的好处后，渐渐透露出迷恋权势的倾向。

　　“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将再无翻身之日。夏家众人飞扬跋扈，玩弄朝堂于股掌，你不是没看到。但凡夏家人清明廉政，我也就甘心臣服了。但现在，若真让夏家人上位，天下苍生又哪来的和乐安祥？！安王返回京城之日，就是皇上和我等血溅三尺之时！上官，你要救我啊！”

　　上官都沉思不语，无意识地往前走去。走到岔路口，栗原牵了一下上官都的袖子，上官都就下意识地朝着沐山的方向走下去了。

　　乔香姑听到栗原带着上官都求见时，嗓子还没好，仍有些沙哑。她愣愣地盯着报信的庄丁，半天没反应过来。待听明白后，全身凉冰冰的，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意。如果栗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怎么会让上官都来？前几天，多少还抱着一点希望，希望上官都只是来封信劝劝自己，让自己行个方便，没想到，他真的亲自前来了。那栗原说的，上官都希望争取兄长乔立业，所以准备娶自己的话，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乔香姑前几天的悲哀是预演，现在的悲哀则是正式上演了。她苦笑一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装束，吩咐乔行召集山庄所有的人到指挥台下。然后她让庄丁去带栗原、上官都直接到指挥台。

　　乔香姑自己也飘忽着往指挥台走。一步步登上指挥台，她俯瞰整个山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对自己的识人不明悲哀，对乱世中难以安稳度日悲愤，对这个充满算计和掠夺的世界第一次生出厌恶。

　　上官都和栗原来到指挥台时，看到林地里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俱是一惊。栗原没想到山庄里有这么多人，男女老少足有数千之众；上官都同样没想到，特别是看到站姿笔直，精神饱满的庄丁们，心里无比吃惊。常在军队中生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不是经过训练，通过精神状态，甚至能推测对方的战斗状态。

　　这绝对不是上官都估计的乌合之众，这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上官都往高高的指挥台上望，见乔香姑懒洋洋地看着自己，身形非常消瘦。他心里一痛，疾步走上指挥台的阶梯，边走边问道：“乡岫，你生病了吗？怎么如此消瘦？”

　　栗原微微有点纳闷，看上官都的意思，他对乔香姑应该很有情才对。

　　乔香姑微微一笑，哑声道：“是啊，病了一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上官都听到乔香姑沙哑的声音，眼泪立刻充满了眼眶，三两步跨上指挥台，走到她面前，仔细地左看右看，哽咽道：“怎么不给我说一声？现在好些没有？找的大夫可是有名号的？”

　　乔香姑一阵恍惚，眼中几乎落泪，使劲别过头，看向远方，假装轻松地笑着小声道：“自然是好了。否则我早躺到床上哼哼去了。栗原公子说，你会娶我为妻？”

　　上官都擦掉眼泪，想起刚去世的表妹，心里有点别扭，但还是回答道：“是。”

　　乔香姑的身子晃了晃，怒火使眼睛熠熠生辉，她无声地笑着，感觉周围的树木都在嘲笑自己。她喜欢上官都，喜欢到骨子里，一想到将来不能嫁给上官都，都是心痛如绞，然后又加倍地想对他好，因为知道自己嫁不了他。做这种类似‘小三’的事，已让乔香姑愧疚万分，可又难抵上官都的诱惑。她便一直处在这种矛盾中越爱越深。自己一直不忍亵渎，不忍让他为难的心中至爱，竟是一个设好感情圈套算计自己的人，这是多么的讽刺！亏自己还活了两世，竟没有人家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精明！真是可笑至极！

　　乔香姑笑得弯下腰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擦掉眼泪，走到指挥台的围栏处，努力大声道：“咱们山庄的人都是自由之身。每个人的未来都攥在自己手里。京城来的栗原公子，乃是当今皇上的表兄，现今来山庄招兵买马。愿意跟他去的，我不拦着；愿意留下来的，我们照常过我们的平淡日子。以前对你们的承诺，永远有效！哪怕上了战场的人，伤了、残了，只要回来，仍然是我山庄的好庄民。现在请栗原公子讲话！”

　　栗原大吃一惊，没想到乔香姑这么应付自己。可是情势已至此，也只有硬着头皮尽力争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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