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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 电光影里宾主分,不是冤家不与邻
也不知道太后如何得知,莫姚上元节逛灯会的计划,传旨说街市人多眼杂,正月十五依旧例在御花园闹花灯就好。
“我起誓,绝不是那个走漏风声的人。”胤祯见莫姚怒目圆睁,恨得要将一口银牙咬碎,赶紧自表清白。
“叫你不要声张,难保是你四处显摆的过错。”莫姚转头望向胤禩,瞬间换了表情,一脸的委屈,“人家不管啦,你弟弟的过错,你要赔我。”
莫姚说话的声音嗲得人骨头酥麻,糖衣炮弹招招击中胤禩心房,“好,我赔,灯会要连闹三日,我陪你迟一日,十六再去,可好?”
“说话算数。”莫姚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立刻欢喜起来,满足地吃了一口银耳莲子羹。
胤祯没再说话,只专注地吹着茶碗,可这冬月里,那是一刻钟前加的滚水。
十五日一早,御花园处处结彩,黄昏时分,太监们以烛火掌灯,枝上挂着花灯,门廊上悬着宫灯,池子里漂着河灯,彩扎的,夹纱的,玻璃的,牛皮的,羊角的,无一不全,上百盏彩灯竞相放光,犹如星衢。
大殿家宴结束后,太后和康熙领着一众皇子和家眷到御花园赏灯,猜谜。依着太后的意思,就是家里人一块热闹,不必拘束,随意才好。
太后素来喜爱热闹,增设了有奖竞猜的项目,一时间引得皇子皇孙们摩拳擦掌,谁都想为新年赢个好彩头。
头里兄弟们碍着储君的面子,太子胤礽一路独领风骚,太子妃石兰也不遑多让,连中三元,康熙赏了一座法兰西进贡的铜镀金鸟音洋钟。石兰平静地谢恩,出风头从来都不是她的性子,她不过是在恪尽一个妻子的本分,夫唱妇随。倒是胤礽的奶公凌普很是得意地领了旨下去。凌普是康熙亲命的内务府总管,本意是能更好地照顾这个嫡子,反而纵容了胤礽的挥霍无度,娇纵僭越,其实那钟刚送进宫的时候就被凌普在半道截了,早摆在毓庆宫的正殿里,大老板装糊涂做顺水人情,老爱家的兄弟们心知肚明,不服气的也只能腹诽,大阿哥胤褆从来不掩饰对太子的不满,不忿地转过头去。
猜谜莫姚并不拿手,只挨着海兰和宝勒儿坐在一处,小声说,可海兰两个妯娌却被她逗得前仰后合,大声笑。
“姚丫头,怎么这会儿这么安分,倒不像平日的性子。”光彩都让毓庆宫的人占了去,太后有些不乐意了。
“回太后的话,猜谜,莫姚不拿手,就不现眼了,再说,莫姚吃饭睡觉都有人提醒,那西洋钟莫姚没什么用处,就不上赶着往延禧宫抬了。”莫姚暗自腹诽,太后也是个爱挑事的。
“刚说了什么把老九、老十家乐的,说出来大家乐乐。”
“回太后的话,没说什么,只是几日不见,互相打趣罢了。”
“你素来不老实,宝勒儿说。”太后并不好糊弄。
宝勒儿是蒙古人的直肠子,“莫姚说灯谜没意思,就给我和兰姐姐说了几个脑筋急转弯,新鲜有趣得紧,可我一个也没猜出来。”
“脑筋转什么弯?”太后疑惑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太后,是脑筋急转弯,就是遇到问题解决不了的时候,要很快离开习惯的思路,从别的地方想解决的法子。”硬着头皮解释,莫姚糊涂了,这到底算谁挖的坑。
“这个倒新鲜,行了,姚丫头,你也别藏着掖着,说出来大家乐乐。到哀家身边来说,说得好有赏,猜中的一样有赏。”好奇总是人类的通病。
“莫姚领旨。”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太后身边,莫姚总是提醒自己要改了爱显摆的毛病。
“为什么阿哥们上书房的时候睡觉不好?”宫里本来忌讳就多,大节下更要谨言慎行,可也不能光自己吃亏,先拉几个下水再说。
眼下就还有几个没成年的阿哥在书房上课,小十五就是一个,“因为会被师傅责罚。”
“不对。”
“贪睡,学问便会做得不好,被皇阿玛责罚。”小十六也不甘示弱,特别是在大他两岁的哥哥面前。
莫姚还是摇头,年纪大些的阿哥们都知道她的古怪,谁都不轻易出招,女眷们更没有人出声,只有海兰和宝勒儿对着傻笑。
得到太后的默许,莫姚准备放羊,“上书房的时候睡觉当然不好,因为,不如床上睡的舒服。”
太后手里的茶碗立足不稳,全洗了衣裳,宫女侍候着去换衣裳,太后边走嘴里边埋怨,“这个小妖精。”
康熙维持住了帝王的形象,身边的李德全倒有些走神。
女眷们都忘了笑不露齿的规矩,稍大的阿哥们还好,只是那几个小的屁股已经挨不到椅子,胤祥、胤祯笑得抱在一处。
“敢情是这么个转弯。”康熙一副了然的表情。
等太后换了衣裳回来,莫姚又想起了一个,只是不能再拿阿哥们做筏子,眼里精光一闪,正被胤禩瞧见,冲她暗自摇头,莫姚只装作没见,“说有一日李总管过独木桥,前面来了一只老虎,后面来了只熊,李总管是怎么过去的?”
李德全没想到会遭了编排,看似慌张地用眼神请康熙示下,康熙略点头,李德全赶紧道:“格格是要取笑奴才了,奴才一点功夫不会,这该怎么过去呀?”
也不晓得胤俄什么时候蹭到了宝勒儿身边,两人嘀咕了两句,胤俄大喊:“李德全是晕过去的。”
李德全幽幽地说了一句:“也只能晕过去”,一片哄堂大笑。
太子胤礽不知被什么点燃了高涨的热情,举着酒杯直奔莫姚而来,“姚妹妹与众不同,出的谜题也别有意味,这脑筋急转弯,本宫倒是摸出些门道来,还请姚妹妹再出一题,以酒为注,你我赌一局胜负,如何?”
莫姚暗骂,自己算他哪门子的妹妹,明知道自己不胜酒力,一喝就醉。只恨自己没穿中式高跟鞋,额头对着胤礽的下巴,眼睛只看见他的喉结起伏暗动,后退了半步,还要抬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挣扎半天,莫姚还是放弃了用眼神杀死胤礽的冲动。
这静默的片刻,康熙没有说话,就见胤祯想要从座位上立起,莫姚立刻向胤礽奉上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恭敬不如从命,太子爷请听题,问什么路最窄?”
“狭路相逢,自然是狭路。”回答没有犹豫。
“太子果然是人中龙凤,这么快就抓住了谜题的精髓,不过可惜,不对。”其实无论哪方面,胤礽都是众兄弟里出类拔萃的,才貌出众,文武兼备,十三岁出阁讲学,二十二岁监国。那个史料中记载曾经的太子,谦冲温和,笃守恪恭,克殚诚孝,群臣乃至外国传教士交赞的完美储君,早已无处可寻,到底是什么让他在面对人生歧路的时候,迷途难返。
“那就要请教姚妹妹,这谜底是?”
莫姚与胤礽对视,咬牙切齿说了四个字:“冤、家、路、窄。”
胤礽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康熙击掌赞赏,“李德全,赏。”
莫姚暗叹自己还是道行不够,康熙将一对暹罗进贡的犀角杯分别赏了自己和太子,这样的安排,让莫姚匪夷所思,还有旁人眼里那些辨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借着出恭,躲到静处做深呼吸。
长长的甬道分外寂静,只有各宫门前宫灯散落的光亮,宫墙下的阴影里,寂寥看不见尽头,只有那个小人儿湖蓝的裙角随风扬起,今日的衣色倒让人无法觉察她的心境,究竟是痛快亦或忧愁。风夹杂着一声异样的情绪,像是她在叹息,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分明的一声尖叫,惊醒了美梦,她被人撞倒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满怀歉意。
宫里几个成年的阿哥都有这样年岁的儿子,莫姚对小孩的辨识度极为有限,眼前这个就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不过谁都不能得罪,“没关系,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盘子碎了,装不了桂花糕。”小男孩十分无辜地望向莫姚,倒像是莫姚的过错,大晚上没事杵在暗处挡道。
莫姚疑惑地望着桂花糕,他刚从御膳房的方向过来,莫不是。小男孩机敏地将食指放在嘴边,莫姚立刻会意,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甬道里留下两张贼笑的脸。
“只是桂花糕怎么办?”
莫姚掏遍衣袖,只有一条绢子。
从永和宫出来特意绕道延禧宫,也没有遇见。出了神武门,车夫早已拉好车等候,只听见惠宁责斥的声音,弘晖是个乖孩子,自己都很少责骂他,惠宁更是将他捧在手心里。
就在驻足不前的时候,马车的侧窗帘子被掀开,玉葱一般的手将一方纯白的绢子扔在地上。等帘子再盖上,胤禛弯腰拾起绢子,匆匆一眼,塞进袖子里,上面绣着正月的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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