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牵

　　先入眼的是一身素白衣服，黑色发丝打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由一支毫无坠饰的金钗固定，眼角眉梢染着浓愁，漂亮的凤眼此刻有点无神，添了风霜的容颜反而显示出一种魅力，白的像纸张的脸庞因为一抹笑容而有了生气。诚然，这个中年女人，便是习子然的娘亲。

　　“娘。。。”习子然眉头微皱，这身丧服太扎眼了。
　　迈着小步走到习子然身边，拉着他的手上下看，木杏宽慰的笑，哑着嗓子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娘好好看看。”刚历经再一次丧夫之痛的妇人在见到儿子时有些失态，声音哽咽，眼角带出一线泪珠。

　　习子然犹豫了一下，探手入怀，想拿着手帕帮她擦擦，却见一个人的动作更快，红袖一翻，青葱手指执一方纯白丝巾轻轻擦拭，娇言劝慰，“杏姨，您别哭，子然刚回来，旅途劳顿，不如进去坐下喝杯茶再细谈。”

　　很少有人能将红色的衣服穿出妖而不媚的风姿，不是太过艳丽，就是被红色掩埋，但这个女子仿若天生是属红的。胜雪肌肤，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另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明明举手投足带着不经意的妖娆，但黛眉之间又映出冷傲之气，不过，若觉得她合该是孤傲冰冷的，出口的语气却柔如春风。

　　再也找不出这么矛盾，但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又如此自然的女子了。甄白想，同自己那个江南第一美人的姐姐相比，算是各有千秋，怕还胜了几分。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原来的世界居然那么渺小。

　　又见她这么亲密的称呼身边的人为子然，不禁抬头看习子然，心里莫名有些不畅快。习子然没有低头，却像与他心灵相通般了解他的想法一样，拉大嘴角的弧度，牵着没放开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甄白唰的冒出一头热气，垂头看脚尖。

　　那边厢，木杏拍了拍红衣女子的手，笑道：“晴儿说的对，走，我们进去说话，”一边由这名叫晴儿的女子挽着手臂，一边拉着甄白往里走，转头对自家儿子说道：“子然，你这次回来就好好住个一年半载的，哪里也不许去。”

　　习子然没有直接应承，而是说道：“娘，我先回秋籁轩一趟安顿一下，我这位朋友身体不好，受不得累。”
　　木杏似乎此刻才看到甄白的存在，凤眼打量了一下，问道：“这位是？”
　　“他叫甄白，”习子然没有过多解释，一句带过。
　　甄白缩在习子然的身后，他不大喜欢木杏审视般的目光。
　　木杏眼睛转了转，对小黄道：“去叫孙管家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子跑过来，年纪不大，四旬上下，两个眼睛中间长了一颗黑痣，上面还有一根毛窜出来，看着特别滑稽，看到习子然，眼睛一亮，高兴道：“少爷回来啦，”然后，走到木杏身边，道：“夫人。”
　　他一直在后边张罗着打扫，特别是习子然的秋籁轩，已经好几年没人住，虽然平日也有整理，但没有人住的空宅子，总是容易染灰。

　　木杏对着甄白的方向，下巴微扬，道：“带这位小兄弟去客房，好生安顿，切莫怠慢了贵客。”
　　“是，夫人，”随即，走到甄白面前，摆出请的手势：“这位公子，请跟我走。”

　　觉着不好为难习子然，甄白迟疑的移了移步伐，却被习子然拉住，差点跌到他身上，疑惑的看他，习子然仍是风淡云轻的笑，不过口气强硬，不容人反驳，“不用了，都去忙吧，晚饭的时候再来叫我。”
　　又转头，客气的对木杏道：“娘亲留步。”

　　木杏面色一沉，正待发作，冷晴拍抚她的后背，掩住朱唇，故意笑着附耳道：“杏姨，子然一定是拼命赶路回来的，你看他的脸上还沾着灰，不如让他们梳洗一番，正好我这几天向厨房的大娘学了一道杏花点心，做好了给你们尝尝怎么样？”

　　左瞧右瞧也没看出习子然脸上何时来的灰尘，不过也罢了，既然冷晴铺了台阶，木杏也就顺势跨了上去，道：“也好。”

　　习子然对着冷晴感激一笑，拉着甄白就走，转身时，甄白觉得有一种视线仿佛将自己射穿，寻着目光找去，正好看到冷晴对着他笑了笑，甄白猛的垂下头，加速脚步跟上习子然。

　　看着习子然走远，伸手刮了刮冷晴的脸颊，笑道：“你这丫头也不生气，还给他找借口，成天巴巴的盼着他回来，人倒是回来了，你瞧瞧，看都不看你一眼。”
　　冷晴的娇颜一红，摇着木杏的手臂，娇嗔道：“杏姨不要乱说，哪里有的事。”
　　“没有吗？”
　　粉红趁白颈，如三月桃花，眼波流转，直摇头，“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哦？难道是杏姨会错意了，本来想趁着然儿回来，把你们的亲事定了，看来是杏姨多事喽。”
　　冷晴靠在木杏身上，娇羞的唤道：“杏~姨~~”和着她特有的柔软语调，甜腻腻的拖长了尾音。
　　“好了，好了，你这点儿心思还能瞒着我？然儿年纪也不小了，早点成家立业，我心里头也放下一桩心事，以后见了他爹。。。”想起亡夫，哀伤染上面颊，话语全哽住了。
　　“杏姨，你怎么了。”
　　“没事，不说了，走吧。”
　　红白交错的影子渐行渐远，徒留一地被踩碎的杏花瓣，和环绕庭院的淡雅香气。

　　秋籁轩里，一群仆役忙上忙下的，习子然看了烦，叫他们全都下去。走到窗边卧榻坐下，看了门口的人影一眼，笑道：“你准备当守门石？”
　　甄白有些意外，房间里异常简单，明显和衣着华丽的习子然不符，抬头看墙壁上挂了一副狂草抒写的宁静致远四个字，还有两幅山水画，也没有其他特别的装饰，心里猜测，应该是习子然闲暇是自己书画的。

　　“其他的东西都被我带去梨庄了，”习子然解答甄白心里的疑惑。
　　甄白了然的点点头，磨蹭着走到习子然旁边不远处，抿了抿嘴角，还是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我们在这里住几天？”
　　闻言，习子然挑眉道：“不喜欢这里？”
　　“呃。。。”甄白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习子然的脸色，捏着手中的衣角，也不是说不喜欢，但是环境造就了他敏感的性格，他知道这家主人不欢迎自己，还有那个红衣服的姑娘，虽然和言善语，还对他笑，但那个眼神，让他想起了甄媛，一模一样的目光。

　　习子然轻笑道：“正好，我也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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