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路

　　凌霜阁。
　　叶凛全身缟素的立于石棺之前，一动不动。周围诵经咏佛的声音回环不息，他却充耳不闻，只是凝视着石棺之中叶明一派安静祥和的面容，悲伤四溢。
　　“洛甫……”
　　他低低的唤着叶明的名字，声音颤抖。
　　“爹知道，你有苦衷，说不出口……”
　　“不过你放心！爹绝不会，让你就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
　　“爹会找出来是谁害你的……会找出来的……”
　　他暗暗的攥紧手指，闭起眼睛。片刻之后，有人从外面一路小跑进祠堂，伏在他身旁轻声道。
　　“族长，公孙策求见，说是前来拜祭叶大人的。”
　　叶凛倏地睁开眼睛，眼中骤然间亮起凌厉的光芒来。
　　“公孙策？”
　　“也好，就让他进来吧。”
　　公孙策方才迈进凌霜阁的门口，就觉得一股森寒之气扑面而来。他强忍住想要瑟缩的冲动，定了定神，抬眼略略打量过叶家的宗祠。
　　本该是庄严肃穆的地方。现在因为叶明的缘故被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又显出几分阴森的意味来。由于四周也不透光，所以零星的燃着几根蜡烛，配合着祠堂中单调低回的诵经之声，更是让人觉得气氛诡异。
　　而叶凛正立于叶明的灵位前方，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并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公孙策见此情景也并不多言，只是接过旁人跟他递过来的香柱，恭恭敬敬的拜祭过后置在叶明的灵前。而后他跟着引领的人，仔细的绕过叶明的遗体瞻仰一遍。
　　虽人死去的时日已久，不过尸体一直于冰冷的石棺中保存，倒也完好无损。面容安详，乍看之下身上也无明显伤口，看来并非死于外伤。不过依尸斑所示，却也不似暴病而亡……
　　公孙策缓慢的移动着脚步，在经过石棺左侧时眼神不经意间一瞥，突然发现了叶明手腕处似乎有一处不同寻常的印记。
　　这是？
　　脑中突然有什么极为熟悉的东西一闪而过，公孙策不由得停了下来，微微皱起眉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极为傲慢的呼声。
　　“未知公孙大人您——看够了么？”
　　公孙策赶忙回神，转过身去朝叶凛深深鞠过一礼。
　　“老族长言重。虽已不能世叔相称，不过大人一词在老族长这里，公孙策却是万万当不起的。”
　　“哼！”
　　叶凛自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终于回过身来，不过望向公孙策的时候依旧是一派的蔑然。
　　“怎么当不起？既为皇上钦点的定州知府，大人一词公孙大人您还是绝对当得起的。不过有一点你算说对了，之于你这被逐出家门之人——公孙世侄一词在我这里，你倒是真当不起了。”
　　公孙策眼中微微泛起一丝凄苦的情绪，不过一纵即逝，很快的表情却又重新归于平静。现在叶凛对他的态度显然是相当不善，于是他便也不在祠堂之中多做逗留，又朝叶凛拜过，依旧是语气恭敬的道。
　　“既已拜祭过叶大人，也见过老族长了，那么公孙策就先行告辞了。还望老族长您多加保重，节哀顺变。”
　　语毕，他再度朝叶明的遗体鞠过一礼，这才自祠堂之中离开了。
　　叶凛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又是重重的一声冷哼，拂袖向旁迈开几步，恨声道。
　　“叶家人自己的事情，叶家人自会料理妥当！让他一个外族之人来插手，还、轮、不、到！”
　　“先生，你脸色不大好。是出了什么事么？”
　　出了祠堂后正迎上在外面等他的陆子辛，见公孙策眉头深锁脸色苍白的从内里出来，他有些担心的出声询问。公孙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发冷，估计是被祠堂中那股过分的寒意给侵染了。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又朝前走出几步，突然侧过脸来对陆子辛道。
　　“子辛，我觉得叶大人的死——似乎是有些蹊跷。”
　　陆子辛跟他眨了眨眼睛。
　　“先生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公孙策稍微沉吟了一下，又道。
　　“或多或少吧，现在我也不能确定，就是有几点不明。叶大人已去半月有余，如此盛夏节气，本该让他尽快入土为安的，不过老族长却是借着什么法事之由，将叶大人的尸身完好的保存于凌霜阁中，想必，他也是心存疑虑的。”
　　“况且，叶家本是靠贩药起家，族中更是有不少人医术高明。若叶大人真的是暴病身亡……以他们的医术而言，又怎么可能连原因都查不出来？”
　　“看来，这定州城中的状况，还真是不简单啊……”
　　公孙策又叹了口气，转眼又对上陆子辛依旧担忧的眼神，于是安慰般的朝他笑了笑。
　　“一时半会也想不通这许多。子辛，我们还是先回府衙再做打算。”
　　陆子辛点点头应过他。
　　“先生，刚刚您去祠堂的时候我已经跟人打听过了，定州府衙——就是这里。”
　　说话间，他和陆子辛已到了一扇朱漆大门之前。公孙策抬头望了望门上匾额所书的“定州府”三个大字，伸手推开了门。
　　门板发出厚重的一声响，慢慢打开。不过在看到里面之后公孙策却是微微一愣。
　　府衙大院中正站着一名少年，估计年龄还未及志学，同样是一脸诧异的望着公孙策。
　　一时相对无言。半晌，还是那少年先开的口，语气颇有些犹豫。
　　“敢问，您就是今天新来上任的知府，公孙策公孙大人？”
　　公孙策点点头。
　　“正是在下。却不知阁下是……”
　　那少年四平八稳的朝公孙策躬身一拜。
　　“在下姓叶名轩，字浮生，乃是这定州城中的叶氏族人。”
　　“原来是叶公子。”
　　公孙策亦是跟人还过礼，正寻思着该找个什么样的话端询问他为何身在此地的缘由，谁知来人竟是忽的就给他跪了下来，开门见山的道。
　　“浮生虽久居定州城中未及他处，不过却也听闻公孙大人您屡破奇案，聪明绝顶。”
　　“所以浮生专门来此地等着大人，正是因为有事相求。”
　　“而此事，也只有大人您能帮得了在下了。”
　　“请公孙大人务必答应在下。”
　　说着，叶轩俯身就要给公孙策磕头，公孙策见状连忙上前将叶轩扶起，并示意陆子辛关好府衙的大门。
　　“叶公子不必如此，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就是。”
　　叶轩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公孙策平静如水的眼神，想了想又道。
　　“大人既然是现在才到的府衙，那么想必在这之前，已经去过祠堂了。”
　　公孙策冲他点了点头。
　　“没错，之前已经前往祠堂之中拜祭过叶大人，也见过了老族长。”
　　“既是已经拜祭过洛甫表叔的亡躯——”
　　叶轩尾音一滞，随即又将声音压低了点，凑近公孙策。
　　“那么大人您觉得，以您这么多年来的经验来看，洛甫表叔——我是说叶大人他，真的是暴病而亡的么？”
　　公孙策眼神一转，瞬间明白过来叶轩是因为何事要求他相助。
　　他还是伸手将人整个的拉了起来。
　　“叶公子，不妨先进屋去，将事情的原委慢慢跟我道来。”

　　入夜。
　　叶凝香端着药才刚迈进门里，就看见叶晖正直端端的站在窗前发愣。于是放下药碗过去将窗子帮叶晖关上，轻声的责备了一句。
　　“傍晚风大，你病还没好呢。怎么就吹起冷风来了。”
　　叶晖长长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凝香，你说二弟他……应该是不会怪我们的，对吧？”
　　叶凝香本来已经在把药往小碗里倒了，听闻此话便是动作一滞，停了有一阵子，这才抬起头来勉强跟叶晖挤出个笑容来。
　　“不会的。洛甫表哥一向宅心仁厚，他会明白的，我们这么做——也都是身不由己。”
　　叶晖又是一声长叹，走到门口，望着外面始终暗沉着的天色，皱起眉峰。
　　……小轲，再忍忍吧。等到公孙策如约落到了那班人的手里——爹就可以接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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