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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依然の日本料理
〖30〗『再见依然の日本料理』
【最爱的人对自己的爱凝固在最浓烈鲜妍的时候,也是另一种幸运。】
※※※
夏莫倾回来时,韩初见正盘腿坐在藤编圆垫上低头看着手机出神。
“书都还回去了?”他在她身边坐下。
韩初见侧过脸看他,点了点头,忽然表情特别认真地问他:“夏莫倾,我长得好看吗?”
夏莫倾被她这个傻里傻气问题逗笑,反问:“你觉得你长得好看吗?”
她将手机举至他面前,屏幕上是她弯着眼睫微笑的照片:“我觉得我长得挺好看的。”
夏莫倾望着照片上笑得明媚灿烂的女孩,点头附和她:“嗯!我也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
“那你在不了解一个女孩时,会仅仅因为她长得好看就喜欢她吗?”她眸光莹润地盯着他。
他点头:“如果好看到你这个程度,当然会。”
听他这样说,韩初见似乎并不高兴。她垂下眼睫,看着手机里光彩夺目的女孩,有些忧郁地感慨:“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顿住,她看着夏莫倾问:“还记得叶芝的这首《When you are old》吗?”
夏莫倾点头,吟诵起这一段的中文译文:“多少人爱你年轻欢畅的时候,爱慕你的美貌,出于假意或者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已改的容颜、痛苦的皱纹。”
这一版的译文是韩初见最喜欢的,时隔多年,他竟然还一字不落地记着。
太阳西沉,光线渐暗。
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字一字地念着两人小时候一起学的诗,字字句句仿佛都落在她心上,她看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这首诗是你妈妈当年最喜欢的,小时候她教我们读这诗时,我似懂非懂,直到现在才理解诗里蕴藏的深情与坚守。”
夏莫倾回视着她的眼,有些苦涩地说:“自从爸爸去世后,妈妈就再也没念过这首诗。因为,那个人爱慕她年轻欢畅时的美貌的人,还没来得及爱她已改的容颜和痛苦的皱纹。”
“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韩初见的眼瞳中有微光涌出,她柔柔地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对他微笑:“对一个女人来说,让最爱的人对自己的爱凝固在最浓烈鲜妍的时候,也是另一种幸运。”
夏莫倾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觉得胸腔里一向硬冷的心脏从内向外一点点变软。他小心翼翼地收紧手指,问她:“初见,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这首诗?”
“喜欢我?我们根本不认识,你怎么会喜欢我?”她诧异地望着坐在轮椅里的英俊男人。
那人对她笑,眼中闪烁着脉脉华光:“因为,你有着足以让我一见钟情的美丽容貌。”
“听到别人夸我漂亮,不知怎么就想到这首诗。”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刚才轮椅消失的方向,沉默了一会,说:“夏莫倾,带我去看看左阿姨吧?我很想念她。”
“好,我会尽快安排。”
※※※
出了图书馆,两人正在探讨晚上是吃东南亚菜还是法国大餐时,夏莫倾接了个电话,一口流畅优美抑扬顿挫的日语听得韩初见目瞪口呆,若不是他们俩从还是奶娃娃时就认识,她真要把他当成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了。
挂了电话,夏莫倾看着呆呼呼盯着他瞅的韩初见,有些莫名奇妙:“怎么了?”
韩初见眨巴眨巴眼:“你的日语说得真真儿是浑然天成!”
夏莫倾莞尔:“我在日本生活了六年。”
“我知道,可是你的日语流利得仿佛在那边生活了十六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在语言方面这么有天赋?”
夏莫倾认真想了想,答:“我爸爸从小在日本长大,妈妈当年大学念的是日语专业,我在日语方面的天赋应该是家族遗传吧?”
“对喔!”韩初见点头:“可能就像我学英语和西班牙语开窍特别快一样,这种天赋应该是我们在娘胎里时耳濡目染得来的。”
韩初见的容貌本就生得明艳照人,一旦认真起来时,那双眼愈是亮如星辰。
夏莫倾看着她一本正经总结的模样,觉得格外赏心悦目,语气不由自主地就温柔下来:“对了,想好今晚吃什么了没?”
“嗯!”韩初见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几乎是欢呼雀跃地答:“去吃日本料理吧!我知道一家日本料理店,老板、厨师和服务员都是日本人,他们家的‘京怀石全席’特别出名,但就是因为太出名,所以忒大牌儿,只招待懂日语的客户。你的日语好得都以假乱真了,不去吃他们家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从小,韩初见只要高兴就喜欢乱用成语,夏莫倾见她连“暴殄天物”这种词都用出来了,有些哭笑不得地顺着她道:“好,听你的,就吃那家忒大牌儿的日料!”
※※※
夏莫倾在韩初见这个活导航的指挥下,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在市中心核心商圈的街道和小巷之间七拐八拐地穿梭了许久,才停在了一家门头极不起眼的叫做“本味”的日本料理店前。
夏莫倾将山地车在门口停放好,掀开小店的门帘,跟韩初见一起走了进去。
这家店面积虽小,装修却非常精致典雅,跟日本街边随处可见的料理店一样,十分具有“京都风味”。
两人一进门,一个年纪稍长,一身素雅和服,眉目和善的服务员便迎了上来,用一口低沉柔糯的京都方言问候:“两位下午好,是要用餐吗?”
夏莫倾点头,用同样的方言回:“是,请为我们准备一间私人用餐室。”
那服务员听到他一口极地道的京都方言,原本虽礼貌却透着清淡的表情即刻便暖了起来,微笑地点头:“两位请随我来。”
“谢谢。”
服务员带领两人穿过堂厅一排低矮的木质屏风,将两人引进一间安静雅致的餐室内,礼貌地邀请两人入座后,问:“两位是日本的留学生?”
夏莫倾摇头,微笑着答:“我是东京大学过来的交换生,这位是我女朋友。”
服务员恍然,满脸笑容地对夏莫倾竖了个大拇指,语气真诚地道:“您的小女朋友非常美丽端庄,是我见过的最容色照人的中国女孩之一,请一定好好善待和珍惜。”
夏莫倾抬眼看向对面的韩初见,她安安静静地盘腿坐在软席上,含笑不语,暖黄的灯光从斜上方柔柔地打在她脸色,映衬得她愈加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当真是——美丽端庄,容色照人。
嘴角轻扬,夏莫倾的眼中有脉脉华光盈动,用字正腔圆的京都方言一字一字地说:“她是我的珍宝。”
那服务员微微怔了一下,笑着说:“她真是个有福气的女孩。”
“不。”夏莫倾摇头,“她是我的福气。”
※※※
服务员退出去后,韩初见问:“你们刚才聊了些什么?那阿姨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夏莫倾笑,不答反问:“哪样的眼神?”
“嗯……”韩初见托着腮想了想,“就是那种又慈爱又温柔又有些艳羡的眼神。”
“你能从一个眼神里看出这么多东西?”夏莫倾摆出讶异的表情,眼眸带笑地看着她,“那你能从我眼里看到些什么?”
韩初见看着他的眼,灯光由上而下照下来,他密且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原本暖褐色的眼眸包围在这一片阴影中,泛着深沉且温润的泽光。
她看着他,读懂了他眼中的温柔和爱怜,一时心下轰然一响,竟有些害怕。
她知道他爱她,但又怕他是真爱她。
她一直很清楚地知道:她对他是亲情意义上的爱,她一直坚信他对她的感情也是如此。
可是此刻,她从他眼睛读出的感情却灼热深沉如爱情。
一时,心仿佛被锋利的钩子狠狠地钩出了一块肉,心口锐利一疼。
“我看到了——”她对他笑,天真烂漫,“一个特别、特别、特别美好的姑娘。”
※※※
夏莫倾依韩初见的意思,点的是这里最富盛名的京怀石全席。
从前菜到甜点足足有十二道之多,各色蔬菜、海鲜、豆腐、肉品搭配烹制,光是卖相已美不胜收,味道更是融合甘、鲜、柔、婉、爽、雅于一体,每一道都内在精致细腻、外在秀逸清雅、滋味丰富隽永,吃得韩初见连连感叹:“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夏清庭偏爱日料,夏夜会有全东京顶级的日料厨师,这种市井小店里的京怀石料理即便久负盛名,论食材、手艺、味道和卖相,相比于夏莫倾平时吃到的菜品,也只勉强能给个三颗星。
可是,这一餐他却是他这么多年来吃得最安心、最难忘的日料——因为餐前没有人用试针对一道道菜进行“安全检验”、因为对面坐着秀色可餐的人、因为她餍足的表情和满足的感叹……
他看着她,忽然觉得所谓的幸福,不过是这样一蔬一饭里的温柔相对。
六年前,他选择离开她,到权利和财富身边去,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重回她身边——以一种足以与她相配的身份坐在他对面,像此刻一样。
“初见。”
“嗯?”她手里拿着竹筷,眼神清澈地看向他。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许久之后,抬手从她嘴边捻掉了一小片海苔:“嘴边粘到东西了。”
韩初见笑:“让海苔粘着也没事。因为在你面前,我根本不需要‘形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笑,手指用力,薄薄的海苔碎片在他指腹化作青黑的粉末。
他那句在唇边转悠了一圈,最终没能说出的那句话,如同这海苔化作的粉末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
饭后,夏莫倾骑车送韩初见回去。
在两人快要到公寓时,桑梓榆来了电话,韩初见坐在后车座上,笑嘻嘻地接起:“皇后娘娘,怎么啦?”
“你现在在哪?”桑梓榆问。
“刚吃完饭,在回家的路上。还有两个路口就到小区了,你在家吗?”
桑梓榆不答反问:“你自己一个人吗?”
“不是,跟夏莫倾一起。”韩初见欢快地答。
话筒那边,桑梓榆沉默了一下,然后用有些严肃地语气说:“初见,刚才周烨霖收到一条匿名的彩信,他看了之后脸色很难看,我在旁瞟了一眼,里面是你和夏莫倾在图书馆里被人偷拍的照片。我还没来得及张口,他就把手机摔墙上砸了个粉碎。”
韩初见闻言眉头皱了皱,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夏莫倾的背影,问:“然后呢?”
“他还正在打吊瓶,当场就拔了针管,摔了药水瓶,穿着拖鞋就冲了出去。我跟着追出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下了楼就看他开车出去了。我想,他应该是去找你的。”
“你没事吧?摔得严重不?”韩初见急急地问。
夏莫倾闻言,将车速放慢,韩初见顺势从后座上下来,两人停在路边。
“我没事,他房间的地毯铺得厚,我就绊了一下,磕到了膝盖,当时痛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好了。”
话筒那边,桑梓榆声音里透着担忧:“初见,刚才医生说了,霖子现在身体虚弱,开车很危险。我现在在回来的路上,你如果看见他先稳住他的情绪,他在病中,你哄着他一点。”
“我知道。”
桑梓榆犹豫了一下,提醒道:“你别让夏莫倾送你了,万一被霖子撞见了,那可是正是火上浇油。霖子的脾气你知道的,我怕他们打起来。”
韩初见抬头看了一下夏莫倾,刚好撞上他的目光。
她咬了咬唇,刚要开口,一阵急刹车声在她身侧响起。她回头,便看见一脸病容却又怒发冲冠的周烨霖从车上下来,“嘭”地一声将车门摔得震天响。
“他们已经撞见了。我看见周烨霖了,我们在长生路路口,你直接过来吧。”
韩初见说完,便挂了电话,挡到夏莫倾前面,看着暴怒的狮子一般走过来的周烨霖。
他头发凌乱,脸色憔悴,赤脚穿着室内拖鞋,左手手背上的针孔还流着血,那模样哪里还存有半点风流公子的倜傥?
他在两人面前停下脚步,低着头看着她,充血里眼睛里满是痛楚。
这样狼狈、颓废、愤怒又悲伤的周烨霖,韩初见从未见过,一时心口柔肠百结,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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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莫倾那句在唇边转悠了一圈,最终没能问韩初见的那句话,是:“如果,我6年前没有到权利和财富身边去,一直跟着妈妈孤儿寡母清贫地生活,那你会不会一直待我如初。那我们现在的关系,会不会更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