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言安宁

　　餐桌上非常安静。
　　他们之间常常很安静，他不多话，她要是一时没心情说话，经常就是相对无言。反正即使沟通，也有距离，说不到一块儿去。
　　不过，那时候也没觉得如此时一样难熬。
　　似乎是在故意无视对方。大概就是常出现在心理学里的冷暴力。
　　漠然这样事情，发生在熟人之间，杀伤力比刀剑厉害得多。无形的东西最要人命。
　　好吧，那就比比看谁更有毅力。
　　你无所谓，我就有所谓么？
　　你一大把年纪斤斤计较，我年纪小，耿耿于怀更不需要内疚了。
　　怀着这样的气愤，庄怀宁先行吃完，换了衣服，拿了自己的包就自己上班去了。没有你打招呼，我好得很。有什么大不了的？该生气的明明是我？该耍小性子的也是我，干嘛每次都要让有理的受害的那一方去向始作俑者低头？
　　失去一个人，容易得很。况且，她从没有完整得到过他。即使难受也就一段时间的吧？
　　在进公司之前，庄怀宁已经成功将叶某人驱除出脑海。
　　又是一天忙碌的工作。
　　下班的时候，竟然在公司楼下遇到了庄怀安。
　　“怎么来了也不跟我打个电话？”庄怀宁把电话掏出来看，没发现有未接的电话和未看的信息。
　　“本来要跟叶嘉兴来谈点事情，想想你一起去吃个饭也好。但手机没电了，所以我说在门口等一等的好。”庄怀安笑道。
　　“你们自己去就会好了，我去干什么啊？”庄怀宁直接拒绝。
　　“我都等你这么久了，你们老板请客，又不是陌生人，干嘛这么客气？”庄怀安以为她是有上司恐惧症，笑着安慰。
　　要知道，在读书时代，庄怀宁虽然有些顽皮，但是还是很怕老师的。再怎么闹腾，也没怎么出格。庄怀安自然直接想到这个原因。
　　“我不是客气，只是要是让同事知道老板住我们家，该集体口水吞了我。”庄怀宁装作若无其事。
　　“那看来，你们老板在公司里的崇拜者还不少啊？”
　　“那是啊，结了婚的都恨不得去离婚的多了去了。”她没好气地敷衍了一句。
　　庄怀安又笑了起来，挽着妹妹的胳膊就朝门口的停车场那边走去。“他也该过来了，我们边走边等。”
　　庄怀宁知道推辞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叶嘉兴显然是知道庄怀安要叫她，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或许他在装也说不定，反正这是他的强项。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很高级的餐厅。有一年的七夕，叶嘉兴还带她来过。当然，那时候不是她一个人，还有宋洛阳樊亦宁等人及其女友都在，一堆人要了一个包厢。听说是樊亦宁当时的女友本来要求烛光晚餐的，樊亦宁那天心情不知为什么不好，把大家都给召集来了，没完没了地喝酒。那个晚上，叶嘉兴倒是没随他们喝，回去的路上还应景地送了她一只手镯。
　　那只手镯正在她的手上戴着。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它的来路，此时在这餐厅里坐着，却突然想了起来。
　　叶嘉兴和庄怀安谈着工作，间或庄怀安招呼庄怀宁吃东西。庄怀宁没怎么说话，想起了往事的她一时有点伤感。偶尔抬头，看到姐姐温婉的笑容以及叶嘉兴优雅的举止，她总觉得这场景，她在其中，整幅画面怎么看是荒唐的。她难得地头痛了。
　　回去的时候，叶嘉兴本来准备送庄怀安的，但庄怀宁看到妹妹精神不济，还是拜托他顺路送庄怀宁，她自己坐出租车回去。
　　庄怀宁不满意这个安排，可是，她觉得胸闷气短，一定要跟叶嘉兴说个清楚，于是，也就不多言了。
　　叶嘉兴没问她的意见直接带她回自己的房子。
　　如同以前一样。
　　庄怀宁则在酝酿情绪，她想让自己不要太激动，叶嘉兴是个对她来说必须慎重的对手，她不能如每次争吵一样轻易失去立场。
　　“叶嘉兴，我们谈谈吧。”叶嘉兴从浴室出来，庄怀宁便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摆好谈判的架子。
　　叶嘉兴冷冷地瞧了她一眼，好像听到什么超好笑的话，自顾自去了卧室。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我们需要谈谈。”庄怀宁气急败坏地赶去卧室堵他。
　　叶嘉兴上床抓起一本常看的杂志，边翻看边漫不经心道：“你说，我听得到。”
　　他的这幅样子让准备了小半天的庄怀宁很是愤怒。她上前用力抽走他的杂志，指着他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这家伙、这家伙！
　　庄怀宁大叫：“你从来都是这么欺负我，言语上找便宜，手脚上占便宜，我即使真的更年期提前了，也是被你欺负的。我告诉你，我不干了，再也不要跟你有瓜葛了。我明天就去辞职，收拾东西走得远远的。看到你就讨厌。”
　　庄怀宁没发现自己就像小女孩受了委屈在长辈那里哭闹一样。
　　“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我姐姐那样的女孩子，你明白跟我说啊，我又不会死赖着你不放。可是，你怎么能喜欢我姐姐呢？谁都可以喜欢她，就你不行。我妈再喜欢你，也不行。我姐姐那么好，你才配不上她。人人都以为你是个温文尔雅的文化人，其实，你就一披着羊皮的狼，你有什么好的？我偏偏就不要你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喜欢我的人到处都是，我干嘛在这里受气啊？”
　　叶嘉兴任她哭闹，也不劝，只皱眉盯着她。庄怀宁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了，反正想到什么就都说什么。她已经做好决定，明天就从这个城市消失。亲人，工作，这个男人，全不管了。
　　这些年，她过得太憋屈了，再这样憋屈下去，怕是会得精神病的。
　　“你皱个什么眉？我说错了么？你看看你怎么对我的？我都不介意你比我大那么多，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心情好的时候就给我个笑脸，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几天几夜不说一句话，我就是一个玩具是不是？我有那么好玩吗？从来不想想我的感受，我也有喜怒哀乐，也有开心不开心的时候，你注意过么？你这个人就是薄情寡义，怪不得你老婆当年要离开你，她走得太对了。”
　　“庄怀宁，你注意一下你的话。”叶嘉兴脸色终于阴了起来。
　　“怎么，说到你的要害了？在这里，我不是你的下属，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我才不要听你的。我就是要说，痛痛快快地说，再不说都没有机会了。”她甚至扑到他面前，用以向他挑战。
　　这样一停顿，有一刻，庄怀宁认识到自己的言语如同泼妇，可是，转念一想，那又怎么样呢？都要走了，管那么多干嘛？
　　她必须将几年积累的怨气倾泻出来。
　　歇斯底里也罢，她难道还想着给他留个好印象么？
　　“说完了？”叶嘉兴揉了揉眼睛，不理会准备与他鱼死网破的女人。“我先睡了。”
　　“不准睡！”她揪着他的胳膊不放，阻止他掀被子。“你要么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一直都是玩弄我让我死心，要么明天就去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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