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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正式拜会
池早早看着他。然后,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伸出手臂,轻轻地、却坚定地抱住了他。
没有语言,没有安慰,只是一个安静的拥抱。
颜宋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彻底软化下来。他反手将她搂住,脸埋进她带着淡淡馨香的颈窝,深深地呼吸。像远航归来的船,终于驶入风平浪静的港湾。
“她怎么会出来?”池早早低声问。
“取保候审。她不是主犯,情节也轻些。”颜宋的声音闷闷的:“大概是走投无路,想用舆论或者我的‘心软’搏最后一把。可惜……”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能还会顾忌情面的少年秦池。他是颜宋,是从地狱里爬回来、心如铁石的颜宋。
“会不会有麻烦?”池早早担心的是舆论后续。
“周律师会处理。她的行为涉嫌扰乱公共秩序和试图干扰司法,只会让她的处境更糟。”颜宋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倒是你……”他松开她一些,看着她:“可能又要被议论一阵子了。”
池早早摇了摇头,抬手,用指尖将他微微皱起的眉心抚平。“我不怕。”她说:“跟你一起站在这里,我就什么都不怕。”
她说的是“这里”,不仅仅是这个停车场,这个时刻,更是他们即将共同面对的、所有未知的“这里”。
颜宋凝视着她,眼底深处最后一丝阴霾,也被她眼中的坚定光芒驱散。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那是一个不带情欲、只有无尽温存与感激的吻。
“奠基结束了。”他说。
“嗯。”她知道他指的不仅仅是仪式。
“下周,我陪你先回家。”他说,语气是陈述,也是承诺。
“好。”池早早点头,微笑起来:“然后,再请你妈妈和姝姝吃饭。”
车子缓缓驶离文化艺术区,汇入城市的车流。
奠基仪式后的周末,天气一反常态地闷热。低垂的云层压在城市上空,灰蒙蒙的,像一块浸透了水的厚绒布,沉甸甸地捂得人喘不过气。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雷阵雨。
池早早站在厨房流理台前,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手里拿着一颗西红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冰凉的果皮。下午四点,距离她母亲乘坐的高铁抵达抚江南站,还有两个小时。距离她和颜宋一起开车去接站,还有一个半小时。
“紧张?”
温热的气息忽然贴近耳畔,带着刚沐浴后清爽的皂荚香气。颜宋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手臂很自然地环过她的腰,下巴轻轻搁在她单薄的肩膀上。他刚洗过澡,头发还半湿着,没戴眼镜,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恤和灰色居家裤,身上那股平日里被西装和眼镜封印住的、属于“秦池”的某种松弛感,毫无防备地流露出来。
池早早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向后靠进他怀里。“有点。”她老实承认,将西红柿放进水槽,“比上次知道你要来,还紧张。”
上次,指的是他除夕夜突然开车出现在她老家楼下。那次是猝不及防的惊喜还是惊吓其实他们也说不清,而这次,是明知山有虎的“正式拜山”。
颜宋低笑,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脊背传来。他收拢手臂,将她圈得更紧些,嘴唇碰了碰她敏感的耳廓。“该紧张的是我。上次是‘路过’,这次是‘面试’。”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不久的微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她依赖的满足:“池老师,给透个底,伯母的‘评分标准’是什么?我好对症下药。”
他试图用玩笑缓解她的焦虑。池早早果然被逗得弯了弯嘴角,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稍微松了些。她转过身,面对着他,手指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口。
“首先,油嘴滑舌,扣分。”
颜宋捉住她作乱的手指,握在掌心,挑眉:“这叫情商高,善于沟通。”
“其次,长得太招摇,扣分。”池早早继续“挑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流连在他清隽的眉眼上。没戴眼镜的他,眼神少了些锐利和距离感,多了几分少年时代才有的清澈专注。这样的他,让她心悸,也让她……更紧张。
母亲会不会也觉得他“太好看”,不靠谱?
“这我没办法。”颜宋状似无奈地叹气,眼底却漾开笑意:“要不我戴个口罩?或者把几年前那份‘更招摇’的证件照给她看,证明我已经低调很多了?”
他说的是少年秦池的照片。那照片池早早在他书房的旧物盒里见过,眉眼飞扬,笑容灿烂,是未经风雨磋磨的模样。和眼前这个沉稳内敛、眼底藏着深海的颜宋,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重叠。
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池早早收起玩笑的神色,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清晰的下颌线。“不用。”她轻声说,目光认真:“就这样,很好。我妈她……只是担心我。只要你让她相信,你是真心对我好,能让我踏实、快乐,其他都不重要。”
这是她的真心话,也是她反复自我建设后的结论。母亲所有的控制、焦虑、不合时宜的催婚,根源无非是怕她过得不好,怕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无依。只要颜宋能证明,他能给她母亲给不了的、属于“伴侣”的安稳和幸福,母亲的防线并非不能攻克。
颜宋凝视着她,眼里的笑意沉淀下来,化为更深沉的温柔和郑重。他握住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掌心。“我会的。”三个字,承诺般沉重。
“喵。”一声不满的猫叫打断了两人的对视。灰影不知何时溜达到了厨房门口,蹲坐在那里,碧绿的大眼睛幽幽地看着他们,尾巴尖不耐烦地拍打着地面。它面前的食盆空空如也。
“饿了?”池早早失笑,想抽手去给它添粮。
颜宋却拉着她没放,自己转身去拿了猫粮袋,熟练地给灰影的食盆倒满,还加了一勺它最喜欢的冻干。
“吃吧,小祖宗。”他拍了拍灰影毛茸茸的脑袋:“晚上家里来客人,你给我乖乖的,别捣乱,别躲床底,听见没?”
灰影敷衍地“喵”了一声,埋头苦吃,尾巴竖得老高,显然没把男主人的叮嘱当回事。
池早早看着这一人一猫的互动,心里那点剩余的紧张,忽然就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冲散了。这就是她的生活,她的“家”。有他,有猫,有即将到来的、或许会有些尴尬但充满善意的家庭碰撞。真实,琐碎,带着人间烟火的温度。
她走到颜宋身边,接过他手里的猫粮袋放好,很自然地靠着他。“走吧,去换衣服。时间差不多了。”
去高铁站的路上,天色越发阴沉。
云层低得仿佛要擦过高架桥的护栏,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前特有的土腥味和压抑感。车流缓慢,雨刷器已经开始间歇性地摆动,刮掉前挡风玻璃上零星的雨点。
池早早坐在副驾驶,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安全带的边缘。她今天穿了一条款式简洁的浅蓝色连衣裙,外面搭了件米白色针织开衫,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化了淡妆,看起来温婉又得体。颜宋则是一身熨帖的浅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头发梳理得整齐,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恢复了平日那种沉稳优雅的精英范儿,只是神色比去公司开会时要柔和许多。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细微的风声和导航偶尔的提示音。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一种混合着期待与忐忑的微妙气氛在空气中流淌。
“对了,”池早早忽然想起什么,打破沉默:“我妈可能会问……你家的情况。特别是,你父母。”她斟酌着用词:“我之前只含糊地说你母亲在国外,父亲……不在了。她可能会问得细一些。”这是绕不开的话题,也是母亲评估一个男人“家庭背景”和“成长环境”的重要依据。
颜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视前方,沉默了几秒。“我明白。”他的声音平稳:“我会告诉她,我母亲身体还好,常年定居国外,因为气候和习惯问题,不常回国。我父亲……”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什么波澜,但池早早听出了一丝极淡的、被深深压抑的涩意:“在我大学时因病去世了。其他的,如果她问起,我会斟酌着回答。不会撒谎,但有些细节……没必要让她知道,平添担忧。”
他说的是“斟酌”,是“没必要”,而不是“隐瞒”。这是一种成熟的处理方式,保护逝者,也保护生者,更避免将上一代的惨烈伤疤血淋淋地展现在这次以“建立新关系”为目的的会面上。
池早早点点头,伸手覆在他放在档位上的手背上。“嗯。辛苦你了。”
颜宋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不辛苦。比起你当年一个人面对我妈……”他没说完,但池早早懂他的意思。当年在加拿大,她第一次以“颜宋朋友”的身份,忐忑不安地去拜访那时还沉浸在丧夫之痛和家族压力中的宋雅女士,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恐怕不比此刻小。
车子驶入高铁站地下停车场。
停好车,离列车到站还有十五分钟。
两人乘坐扶梯上行到达站厅。周末的南站人流如织,喧嚣嘈杂。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各趟车次的信息不断滚动。空气中混合着各种气味:快餐店的油炸味、行人的汗味、消毒水味,还有室外飘进来的、越来越浓郁的雨水气息。
池早早的目光在接站的人群中逡巡,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颜宋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位置,没有像周围一些情侣那样亲密地搂着或牵着,但身体姿态是明显保护性的,手臂偶尔会虚扶一下她的后背,防止她被匆忙的行人撞到。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沉稳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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