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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顾闲七岁那年的春天,云梦泽格外美丽。
湖边的花开了整整一个月,各种颜色的花朵争奇斗艳,空气里飘着醉人的甜香。树木抽出嫩绿的新芽,鸟儿在枝头筑巢,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族人们都说,这是云梦泽百年来最繁荣的一个春天。
大祭司站在祭坛上,望着满天繁星,脸上却带着一丝忧虑。
“太盛了。”他对云澜说,“物极必反。云梦泽的灵气从未如此充沛过,这不太正常。”
云澜站在他身边,手里握着那根象征族长身份的法杖:“您感觉到了什么?”
“不安。”大祭司闭上眼睛,“星辰的轨迹在改变。有些东西……正在靠近。”
那时的顾闲还不懂这些。他只知道,春天来了,他可以和青禾他们去更远的地方玩了。
那天下午,孩子们偷偷溜出了云梦泽的边界——那是族规明令禁止的,但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我听说外面的世界可大了!”一个叫石头的男孩兴奋地说,“有比云梦泽大十倍的湖,有高得看不见顶的山!”
“我才不信。”青禾撇撇嘴,“大祭司说过,外面很危险。仙门的人就住在外面,他们会抓巫族人的。”
“我们就在边界看看,不出去。”顾闲小声说,“就看看。”
几个孩子互相看了看,最后好奇心占了上风。他们蹑手蹑脚地穿过最后一片树林,来到云梦泽的边界。
那里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是巫族先祖设下的结界,保护云梦泽不被外界侵扰。从里面看出去,外面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和云梦泽似乎没什么不同。
“也没什么特别的嘛。”石头有些失望。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顾闲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
那不是身体上的冷,而是从心底升起的、莫名的恐惧。他抬起头,看见天空中有几道流光划过——很快,很快,快到几乎看不清。
“那是什么?”青禾也看见了。
没人回答。孩子们呆呆地看着那些流光消失在远方,心里都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不知道,那些流光,是仙门的侦查法器。
他们更不知道,云梦泽异常的灵气波动,已经引起了仙门的注意。
三天后,灾难降临了。
那是个晴朗的早晨,天空蓝得像一块巨大的宝石。顾闲像往常一样被母亲叫醒,吃过早餐,准备去祭坛上课。
出门前,云澜忽然抱住了他。
抱得很紧,很用力。
“母亲?”顾闲有些困惑。
云澜松开他,眼眶有些发红:“没事。就是……忽然想抱抱你。”
她蹲下身,仔细整理儿子的衣襟,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阿闲,记住母亲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
顾闲点点头,虽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他牵着母亲的手出门。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几只水鸟在悠闲地游动。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直到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宁静。
第一支箭是从东边射来的。它划过天空,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直直地钉在祭坛中央的石柱上。
箭尾还在颤抖。
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无数支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像一场黑色的暴雨。箭矢落在地上,树上,房屋上,还有……人身上。
顾闲看见一个正在田里劳作的族人倒下了。他胸口插着一支箭,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惨叫声此起彼伏。
“敌袭——!”
不知谁喊了一声。瞬间,整个云梦泽陷入了混乱。
“回屋!快回屋!”云澜一把抱起顾闲,冲向最近的木屋。
但已经晚了。
更多的箭矢从天而降。这些箭不是普通的箭,箭头上刻着破甲的符文,能轻易穿透巫族的防御法术。
顾闲被母亲按在怀里,只能从缝隙里看见外面的景象——
他看见青禾的母亲中箭倒地,青禾哭着扑上去,却被另一支箭射穿了肩膀。
他看见大祭司挥舞法杖,撑起一道淡蓝色的光罩,护住了祭坛周围的一片区域。但光罩外,不断有人倒下。
他看见平日里温和的族人们,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
“为什么……”顾闲喃喃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云澜没有回答。她抱着儿子躲到一根石柱后面,急促地喘息着。
箭雨终于停了。
但更可怕的来了。
无数穿着道袍的身影从树林中涌出。他们手持长剑,剑光冰冷刺目。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在执行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是青云剑宗的人!”有人认出了他们衣服上的标志。
青云剑宗——仙门五大宗门之一,以剑术闻名天下。他们为什么会来云梦泽?为什么要攻击巫族?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一个中年道士从人群中走出来。他穿着青色道袍,腰间挂着一块白玉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林”字。
林天河。青云剑宗现任门主。
“巫族的各位,”林天河的声音在灵力的加持下传遍整个云梦泽,“交出云梦泽的核心,可免一死。”
核心?
顾闲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云澜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不可能。”大祭司的声音响起,苍老却坚定,“云梦泽的核心是巫族的根本,绝不会交给外人。”
林天河笑了。那笑容很冷,很残忍。
“那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他挥了挥手。
瞬间,上百名青云剑宗的弟子同时出剑。剑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朝着祭坛笼罩下来。
大祭司举起法杖,全力撑起光罩。光罩与剑网碰撞,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走!”大祭司嘶吼道,“快走!”
云澜抱起顾闲,朝着祭坛的方向冲去。
但青云剑宗的人太多了。他们像潮水一样涌来,剑光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顾闲看见了石头。那个昨天还说要去外面看看的男孩,此刻倒在地上,胸口有一个巨大的血洞。他的眼睛还睁着,看着天空,再也没有了光彩。
他看见了青禾。她被一个族人抱在怀里,肩膀还在流血,但至少还活着。
他看见了太多熟悉的面孔,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为什么……”顾闲哭喊着,“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云澜没有回答。她只是紧紧抱着儿子,拼命往祭坛冲。
终于,他们冲进了光罩的范围。大祭司已经在那里了。
“启动传送阵!”大祭司对云澜说,“送顾闲走!他是巫族最重要的血脉!”
云澜点头。她放下顾闲,走到祭坛中央,开始吟唱古老的咒文。九根石柱依次亮起,光芒在石柱间流转,逐渐形成一个复杂的图案。
但就在这时,光罩破了。
大祭司喷出一口鲜血,法杖断成两截。林天河带着几十名弟子冲了进来。
“拦住他们!”林天河下令。
弟子们冲向祭坛。族人们奋起反抗——没有武器,就用身体挡。一个接一个的族人扑上去,用血肉之躯筑成一道墙。
“快!”大祭司嘶吼着,声音已经嘶哑。
云澜的咒文到了关键时刻。她双手结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顾闲被青禾拉到身边。青禾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哭。
“阿闲,”她小声说,“如果你能活下来,你一定要……一定要回来报仇。”
顾闲用力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祭坛上的光芒越来越亮。传送阵快要完成了。
但林天河已经冲到了祭坛边缘。他一剑斩杀了挡在面前的最后一个族人,然后看向云澜。
“停手。”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恨意。
她没有停。咒文还在继续。
林天河脸色一沉,举起了剑。
剑光如电,直刺云澜。
但剑尖在即将刺中云澜时,被另一把剑挡住了。
是巫族的战士。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一个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族长!继续!”一个战士大喊,“我们挡住他们!”
战斗更加惨烈了。
巫族人不善战斗,他们的法术多为祈福和治疗,面对青云剑宗那些专为杀伐而创的剑术,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但他们没有退缩。
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就补上去。剑光一次次撕裂血肉,但巫族人的防线始终没有崩溃。
顾闲看着这一切,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看见平日里教他草药的叔叔被一剑刺穿喉咙,看见总给他讲故事的大姐姐被剑光斩成两段,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下,再也站不起来。
林天河提剑走到顾闲的面前,他悲悯的看着这个孩子,手上却没有留情“阿闲!”云澜痛苦的叫着她的孩子。关键时刻青禾扑了上来,她是姐姐,她要保护好弟弟,她要保护好巫族的血脉,林天河一剑刺穿了青禾的身体。
“阿闲……快走!”青禾用进最后的力气将顾闲推入光阵内。
血染红了祭坛,染红了石柱,染红了云梦泽的土地。
终于,传送阵完成了。
九根石柱同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母亲!”他哭着看向母亲。
云澜的眼神像往常一样温暖。
“阿闲,听我说。”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印在顾闲心里,“你要活下去。无论去哪里,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要活下去。然后……回来。”
“母亲——!”
在最后的一瞬间,顾闲看见母亲转过身,举起了法杖。
她身后,是仅存的几十个巫族人。他们都站了起来,伤痕累累,但眼神坚定。
他们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阵法的光,是他们自己的光——生命的光。
他们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云梦泽做着最后的努力。
林天河的脸色变了:“阻止他们!”
但已经晚了。
云澜回过头,最后看了儿子一眼。隔着耀眼的光芒,顾闲清楚地看见她笑了。
那笑容温柔而决绝。
她说:
“我爱你,阿闲。永远。”
然后,光吞噬了一切。
传送阵启动了。顾闲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景象在快速倒退——祭坛、石柱、族人、血、母亲最后的笑容……
一切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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