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墟

　　藏北的黎明来得迟缓而壮烈。当天际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如同羞怯的画笔，小心翼翼地将雪山顶端染上一抹淡淡的金红时，帐篷内的两人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一夜相拥而眠的姿势依旧维持着。苏文谦的后背紧贴着郝明哲温热的胸膛，郝明哲的手臂自然地环在他的腰间，两人的手，不知在夜里何时，再次紧密地交握在一起，放置在苏文谦的身前。
　　苏醒的瞬间，意识回笼，昨夜那近乎破釜沉舟的靠近和十指紧扣的触感，如同潮水般清晰地涌回脑海。苏文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人胸膛内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拂过他后颈的、均匀温热的呼吸。
　　他没有动，甚至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仿佛生怕打破这清晨静谧而暧昧的僵局。心底却如同藏了一面鼓，被那紧贴的心跳敲得咚咚作响。
　　郝明哲也醒了。怀中的温热躯体和掌心细腻皮肤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身体比意识更早地记住了这份亲密。他的手臂有些发麻，却丝毫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这如同偷来的宁静。鼻尖萦绕着苏文谦发间淡淡的、混合着尘土与汗水，却并不难闻的气息，还有一种独属于他的、阳光般的暖意。
　　帐篷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逐渐加速的心跳声，以及外面冰棱被风刮落、清脆碎裂的细微声响。
　　最终还是苏文谦先动了。他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试探性地，微微转过头。这个动作让他的脸颊几乎擦过郝明哲的下颌，温热的皮肤相触，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郝明哲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垂眸看向怀中的人。
　　苏文谦的睫毛很长，在晨光熹微中投下小片阴影，眼角还带着刚醒时的慵懒水光。他的目光有些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和更多的、直白的探寻，就这样撞进了郝明哲深邃的眼眸里。
　　没有言语。清晨的微光透过帐篷的布料，柔和地勾勒着彼此近在咫尺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却又甜腻得化不开的氛围。
　　郝明哲看着苏文谦眼中那个小小的、清晰的自己，看着他那微微开启、似乎欲言又止的唇，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环在苏文谦腰间的手臂，不自觉地收拢了几分，将两人之间本就不存在的距离，彻底消除。
　　苏文谦能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力道和胸膛更加清晰的心跳，自己的呼吸也随之紊乱起来。他不再躲闪，目光直直地回望着郝明哲，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戏谑不羁，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几乎要将人吸入的专注。
　　时间仿佛再次被拉长、凝固。帐篷外，高原的清晨正缓缓苏醒，远处似乎传来了几声空灵的鸟鸣。而帐篷内，是两个灵魂在无声地对峙、试探、以及……确认。
　　郝明哲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郑重的迟疑，仿佛在进行一场无比重要的仪式。温热的呼吸彼此交融，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睫毛颤动的频率。
　　苏文谦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没有退缩，反而微微仰起了头，像一个无声的许可，一个虔诚的等待。
　　然而，预想中的亲吻并未落下。
　　郝明哲的唇，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偏移了方向，最终，带着一种克制到极致的温柔，轻轻地、珍重地，印在了苏文谦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干燥而温暖的触碰，不带任何情欲，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珍视、承诺与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情感。
　　苏文谦的身体微微一震，闭着的眼睛颤动得更厉害了。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失落、安心和更加汹涌情感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郝明哲维持着这个姿势，停留了好几秒，才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复杂得如同藏北高原最深处的湖泊，里面翻涌着压抑的爱恋、沉重的责任，以及一种近乎痛苦的克制。
　　“天亮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某种情绪宣泄后的虚脱。
　　苏文谦缓缓睁开眼，眼底有些湿润，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看着郝明哲，看着他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释然，带着一丝狡黠，也带着无比的坚定。
　　“嗯，天亮了。”他应道，声音同样沙哑，却透着阳光般的暖意。他动了动被郝明哲握住的手，改为与他十指相扣，力道很紧。
　　“该去找‘归墟’了，搭档。”
　　一句“搭档”，在此刻，包含了所有未尽的话语和确认的心意。
　　郝明哲看着他那恢复了神采的眼睛，心中那块沉重的巨石，仿佛被这笑容和紧握的双手撬动了一丝缝隙，透进了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
　　他点了点头，终于松开了环抱的手臂，坐起身。动作间，依旧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明和坚定。
　　“嗯，出发。”
　　两人默契地开始收拾行装，拆解帐篷。动作间，眼神偶尔交汇，不再闪躲，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流在无声传递。高原凛冽的晨风吹拂着他们，却再也带不走彼此掌心残留的、足以抵御一切严寒的温度。
　　新的的一天，寻找“归墟”的征途继续。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那个未完成的吻和那个落在额间的轻吻之后，踏入了一片更加亲密、也更加危险的未知领域。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牵在一起的手，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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