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卯识妖

　　陆明远的尸体在月光下渐渐冰冷，那只绿鹦鹉仍在空中盘旋哀鸣，声声泣血。叶舟命人收敛尸体，自己却站在院中，望着那只不离不弃的鸟儿出神。

　　"大人，"老周低声回禀，"在陆明远书房暗格里，发现了一些书信。"

　　叶舟接过那些泛黄的信笺，就着衙役手中的火把细看。这些竟是柳含英生前与陆明远的往来情书！字里行间情意绵绵，可见当年二人确实情深意重。

　　然而最后一封信却让叶舟心头一震。这是柳含英的绝笔，字迹凌乱，显然是在极度悲痛中所书：

　　"明远，我已知你家中为你定下婚事。既然无缘相守，唯有一死明志。望你莫要辜负前程，只愿来生再续前缘......"

　　叶舟反复读着这封信，总觉得哪里不对。若是为情自尽，为何字里行间毫无怨恨，反而满是祝福？

　　"老周，你速去查访二十年前为柳家验尸的仵作，还有当年经办此案的衙役。"

　　"大人是怀疑......"

　　"我怀疑柳含英并非自尽！"叶舟目光如炬，"若她真是投河自尽，为何陆明远二十年后才突然开始报复？这其中必有隐情！"

　　衙役们连夜出动，很快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当年为柳含英验尸的老仵作三年前已经过世，但他的儿子道出了一段秘辛。

　　"我爹临终前说过，柳小姐并非投河自尽，"老仵作之子回忆道，"她颈间有勒痕，是先被人勒毙再抛入河中。只是当时知县下令匆匆结案，我爹人微言轻，不敢多言。"

　　"可知当年知县为何要匆匆结案？"

　　"听说......听说与现任通判周大人有关。"

　　周通判！叶舟心中巨震。这位上司平日道貌岸然，竟是这般人物？

　　这时，赵虎也带回重要线索："大人，查到陆明远这一个月来频繁出入'醉仙楼'，与一个神秘女子会面。"

　　"可查到那女子身份？"

　　"尚未，但店小二说那女子总是戴着面纱，声音嘶哑，右手缺了一指。"

　　残缺的手指......叶舟忽然想起卷宗中记载：柳含英有个贴身丫鬟名叫翠儿，当年柳含英死后就不知所踪，而翠儿的右手正是因救主而被火烧伤，残缺一指！

　　"速查翠儿下落！"

　　众人正要行动，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那只绿鹦鹉疯狂地撞击窗户，似是想要进来。

　　叶舟推开窗，鹦鹉立即飞入，焦躁地在他头顶盘旋，然后向外飞去。

　　"跟上它！"

　　鹦鹉引着众人来到城郊一处荒废的宅院。推开门，只见院中设着灵堂，供奉的竟是柳含英的牌位！一个白衣女子正在焚香祭拜。

　　听到动静，女子缓缓转身，揭下面纱——正是失踪多年的翠儿！

　　"你们终于来了。"翠儿声音嘶哑，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芒，"二十年了，是时候为小姐讨回公道了。"

　　"翠儿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舟沉声问道。

　　翠儿凄然一笑，道出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原来当年柳含英与陆明远真心相爱，却遭柳父反对。时任知县的周通判贪图柳家财产，欲强纳柳含英为妾，被拒后怀恨在心。那夜他潜入柳府，欲行不轨，柳含英誓死不从，被周通判勒毙抛入河中。

　　"我当时躲在屏风后，亲眼目睹了一切，"翠儿泪如雨下，"周通判发现我后，纵火灭口，我拼死逃出，却烧伤了喉咙和右手......"

　　"那你为何现在才现身？"

　　"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翠儿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周通判官运亨通，我一个弱女子如何与他抗衡？直到一个月前，我找到陆明远，将真相告知......"

　　叶舟恍然大悟："所以陆明远最近的所作所为，都是你设计的？"

　　"不错！"翠儿冷笑，"我借驯鸟之术，模仿小姐笔迹，就是要让周通判身败名裂！那些死者，都是当年参与掩盖真相之人的后代！"

　　"你......"叶舟震惊不已，"你为了报仇，竟害死这么多无辜之人？"

　　"无辜？"翠儿厉声道，"他们的父辈为虎作伥时，可曾想过无辜？周通判害死小姐时，可曾想过无辜？"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好个忠仆，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

　　周通判带着大批官兵涌入，将小院团团围住！

　　"周大人这是何意？"叶舟护在翠儿身前。

　　"叶典史，本官接到密报，说这里有叛党聚集，"周通判皮笑肉不笑，"看来果然不假。"

　　"周通判！你还认得我吗？"翠儿挺身而出，"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你可还记得？"

　　周通判脸色骤变："胡说八道！来人，将这些叛党统统拿下！"

　　官兵一拥而上。叶舟拔刀在手，厉声道："周通判，你草菅人命，掩盖罪行，该当何罪！"

　　"就凭你们？"周通判狂笑，"今夜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忽然夜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那只绿鹦鹉不知从何处引来大群飞鸟，黑压压一片如乌云盖顶，直扑周通判等人！

　　"保护大人！"官兵们慌忙抵挡，现场一片混乱。

　　趁此机会，叶舟拉起翠儿："快走！"

　　"不！"翠儿挣脱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这是周通判这些年来贪赃枉法的证据！叶大人，求你为小姐伸冤！"

　　说罢，她突然冲向周通判，手中寒光一闪！

　　"贱人敢尔！"周通判猝不及防，被匕首刺中肩头。翠儿还要再刺，却被官兵乱刀砍中。

　　"翠儿姑娘！"叶舟想要救援，却被官兵死死缠住。

　　翠儿倒在血泊中，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喃喃道："小姐，翠儿来陪你了......"

　　那只绿鹦鹉哀鸣着落在她身边，轻轻啄着她的衣袖，似乎在呼唤她醒来。

　　周通判捂着伤口，面目狰狞："叶舟，你勾结叛党，罪该万死！给我杀！"

　　眼看叶舟等人就要寡不敌众，忽然院外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王守仁带着按察司官兵及时赶到！原来叶舟早已命赵虎去湖州求援！

　　"周大人，你的事发了。"王守仁亮出圣旨，"即刻罢职查办！"

　　周通判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案件终于水落石出。周通判被押解进京，陆明远的罪行也真相大白。叶舟将翠儿与柳含英合葬，让这对主仆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那只绿鹦鹉在墓前盘旋三日，最终不知所踪。有人说它化作了精魂，永远守护着它的主人；也有人说它飞向了远方，去寻找新的归宿。

　　只有叶舟知道，这只通灵的鸟儿，见证了一段跨越二十年的爱恨情仇。而他自己，也在这一连串的案件中，对情与法、罪与罚有了更深的领悟。

　　安吉的月色依旧明亮，照着一座新坟，也照着一个年轻的典史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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