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重建史

　　张致远一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对。

　　季教授坐在椅子上，低头盯着地面，胸口微微起伏；司令站在餐桌旁，看过来的眼神颇为凶狠。

　　吵架了？

　　他大气也不敢出，把乌龙茶放在桌上，退后一步，小心翼翼问：“两位还需要什么吗？”

　　“没事了。”方昭说，“你出去吧。”

　　他口气里的不耐如此不加掩饰，张致远赶紧退下。

　　他不敢走远，站在门外等着，以防司令还有别的吩咐。这位领导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今天情绪如此外露，实在很不正常。

　　大概跟季秘书长有关吧。司令和季教授也只能为这个发生争执了。

　　张致远作为方昭的秘书，自然知道方昭在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扮演的角色。他暗自撇了下嘴，那样对待人家的父亲和弟弟，就算季教授和家人关系冷淡，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他对季文瑜颇有好感，有几次方昭和季文瑜一起吃饭，饭后方昭临时有事，总是吩咐他把季文瑜送回去。两人在路上偶尔也聊聊天，季文瑜安静文雅的知识分子风度给这个在战场上呆了好些年的年轻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方昭的房门是隔音的，他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他站在铺着提花地毯的走廊上，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不会跟前几天季秘书长来的时候一样吧。那天两人在房间里呆了一整个下午，连水都没让他送过。季秘书长最后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老了十岁，不知道司令跟他说了什么。

　　还有早上高部长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的样子……

　　他不知道司令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看得出最近的暗潮汹涌。但愿季教授别被牵涉得太深。

　　季教授……

　　他猛然回忆起刚才被他忽视了的细节，季文瑜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抬起来按了一下衬衫前胸。

　　他的衬衫前襟被揉皱了，下摆也没有掖好，一看就是匆忙整理的。

　　但是饭前进门的时候，季文瑜分明跟以往一样衣着整齐。

　　怎么回事？

　　张致远是个机灵人，不然也不会胜任秘书这个职位。他把刚才看到的场景在脑中重播了一遍，以往被他忽略的各种细节渐渐联系到一起了。

　　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其实方昭虽然没对他说过自己的目的，这一系列动作却也没瞒着他。如果方昭是个alpha，他早就猜出对方的心思了。

　　问题就在这里，司令是个beta！他不是该找同性别的伴侣吗?

　　张致远跟大部分人一样，不会承认自己性别歧视；但他也跟大部分人一样，觉得有些事是理所当然的。Omega天经地义地应该被alpha标记，这条自古以来的传统在他眼里就跟数学公理一样不可动摇。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上司产生了强烈的不满：这太过分了，一个beta能够爬到如此高的位置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怎么还不知足？想做委员长也就算了，只要能利国利民，谁在那个位置上都一样；但是觊觎一个Omega……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战时alpha大量阵亡，ao比已不像和平时期那么高，但像张致远这样在军队中服役的alpha而言，标记一个omega仍是遥远的梦想。军队里的Omega凤毛麟角，大多早早就有了伴侣，严格的纪律又使alpha们很少能自由接触军队外的omega。此外还有一个不能明说的原因：军队是alpha沙文主义重灾区，稍有独立意识的Omega很少愿意选择军人作为伴侣。

　　终于从战场上浴血归来的张致远们，寻找伴侣的意愿比平民alpha们更加强烈，他们迫切需要一个温柔乡来安抚他们时常在噩梦里被枪林弹雨纠缠的精神。在遇到一个Omega的时候，他们总是下意识把对方当作一个可供追求的目标加以评判，不管对方是否已被标记。他们看omega就像一个饥饿已久的孩子盯着橱窗里的蛋糕。

　　张致远倒是从来不曾对季文瑜起过什么邪念，对方是他顶头上司的老师，这身份让他只敢仰视。但当他意识到季文瑜正在被一个beta追求的时候，他还是像看到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抢走那样愤怒了。

　　他几乎要开门进去，冒着惹怒方昭的风险解救季文瑜，正在犹豫间，房门却自己开了，方昭送了季文瑜出来。

　　张致远连忙细看季文瑜，对方除了看上去无精打采，倒是没什么被进一步侵犯的迹象。他打量得过于专注，差点没听见方昭的吩咐。

　　“把季教授送回去。”方昭对他说完，又转向季文瑜，“老师，我一会还有个会要开，不能送你了。过两天闲了我去学校看你。”

　　张致远暗骂自己的迟钝，他早就该注意到司令从没对谁说话这么温柔过。

　　季文瑜没对这温柔做出反应，他看了方昭一眼，默然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张致远连忙跟上，甚至忘了回应方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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