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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
梨花漫天,被一条红丝带卷起一朵,跟随着飞舞,将一扇门碰撞而开。
客栈小二打了个盹,似乎听到一声响,迷迷糊糊睁开,发现门咿呀咿呀晃着,揉着眼上门口瞧了瞧,深夜中刮起了大风,有些大雨欲来之势。
他将门重新扣上,一转身一个红衣女子飘忽而来,睁大着双眼倏然凑近他,面目惨白,他还没来得及大喊出声,便被一团魂雾卷起,整个人昏了过去,摔在了地上。
那团红色的魂雾在大堂内转了两圈,顺着二楼包厢游走而去,蹿进了一间发出两声咳嗽的房内。
外厢点着很暗的灯光,空无一人,里厢里一位公子手背撑着太阳穴正在小憩,那团魂雾转了两圈,化出本相,轻轻在耳边喊了声,“公子”。
一双桃花眼睁开,眼睫扫向一侧,短命的掌事觉得自己真是春梦做多了,怎么见着个女魂都眉清目秀的。
“公子,看茶~”女魂扭向一旁,倒了一杯茶。
羽无尘乖巧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女魂却忽然将他的茶杯拿起摔碎在地,“你们这些男子皆是如此!来者皆不拒,你说过此生只爱我一人,赵郎,为何你言而无信,为何你要娶那贱人!”
说罢又卷起一阵魂雾,将羽无尘困在其中,却见这公子又闭上眼,手背重新撑住太阳穴,咳了起来。一团魂雾越来越浓,逐渐冒出团团血色,却始终无法将困住之人伤害半分,女魂一气之下露出了魂兽本体,张着血盆大口咬向他,只离分寸之时,被一道极强的护魂诀拦在圈外。
姑姑给自己留的护身符甚是好用,他打了个哈欠。
“在里面!”只听一群人撞开了客栈门,没走几步又撞开了羽无尘厢房的门,护魂诀骤然消失,几位魂师见一位戴着面具的公子被魂雾卷着破窗而出。
“哪里跑!”为首的一名魂师抛出一方镇魂钟,只见镇魂钟直直撞向那团魂雾,一下便将其击散,随后魂雾中冲出一名红衣女子与此钟缠斗数个回合,最终败下阵来,被镇魂钟镇压在内,发出一声低吼的兽叫。
羽无尘此刻正在空中,他偷睁一只眼瞄了瞄身下,盘算着自己要是从这么高掉下去应当是不会死的吧,该不该召人出来护护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将他拦腰抱住,一位眉眼冷峻的修仙之人映入眼帘,四目相对,羽无尘隔着面具上下打量着,感觉这人身上似乎有种熟悉的味道,瞬息后,俩人稳稳落了地。
“宗主,你怎么来了?”为首之人行了个礼,正是沈严之孙沈文故。
沈云川没有做答,只是盯着眼前这面具人的眼睛,羽无尘感觉腰上的手揽得又紧了一寸。
“咳咳咳,那个,这位公子,这位宗主?我知我虽丰神俊朗,但也不用这样看吧?”
这声音…
“你是谁?”沈云川的脸离面具很近。
“在这借宿的可怜人而已,今晚可吓坏我了。”
“为何戴面具?”
“公子你怎的出来了,风这般大,小心身子!”小桃和小荷两人给羽无尘备洗澡水去了,一进门才发现自家掌事被另一公子揽在了客栈外,两人慌忙出来接着。
“无事,咳咳咳…”
“还说无事,本就着了凉,眼见是要下雨了,快回去吧。”小桃从沈云川手中接回了羽无尘,搀着病悠悠地准备回客栈。
“慢着!”沈文故叫住了他们,他手中的镇魂钟此刻仍然蠢蠢欲动着,“你究竟是谁?”
“你们这些人怎的如此啰嗦?都说了我家公子…”小荷话还未说完,镇魂钟竟然分向了自己这边,朝着羽无尘撞去。小桃从腰中抽出一柄剑,与镇魂钟正面对击,竟将法器生生击退,非三魂之师上乘不可为。
“说话就说话,为何动手?”小桃持剑相对,语气中充满怒气。
“你为何没有魂心?无魂心不能活,你分明也是痴留这世间的亡魂之兽!”沈文故接回镇魂钟诘问道。
“没见过世面,难道你们剑宗族办不到,我们羽族也办不到吗?”
“你…是羽族之人?”
“是又如何?”小桃收了剑,白了沈文故一眼,重新掺扶着自家掌事准备迈入客栈,但沈云川不知何时已在客栈中,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是谁?摘了面具。”沈云川往前逼近着,小桃本想将其击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抵挡之力。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羽无尘侧眼看着沈云川那张冷脸,又吸了几口冷风,此刻咳了起来,看到面前人靠的更近,于是掺着一丝故意,咳得更加厉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果然奏效,眼前那人停止了逼近,甚至似乎还露出了一些害怕的神情,往后退了几步。
小桃和小荷见状赶紧将自己家这弱不禁风掌事扶回了厢房。
“宗主…他们!”沈文故还有些不死心地想跟上。
“无妨。”沈云川望着他上楼的背影,手指摩挲着,他的腰和江尘很像,但细了半寸,他半分魂力都没有,身子十分虚弱,却似乎又有一股别的魂力帮他续着命。
这四年来沈云川一直在寻江尘,戒世阁每一次出动收服魂兽他都会亲自验过,从未遇到过与他相像之人。
“留意他们行踪。”沈文故受令,未来得及回,宗主已消失在客栈中。
清秋殿烛火通明,自从江尘自毁魂心后,殿中便燃起了长明烛,整夜不熄,照的如白昼一般。沈云川回到江尘那间卧房中,房间一切都没变,桌上几颗梨还是四年前的模样,沈云川用了千年的寒冰将其封存着,其中有一颗桃吃了一半,桃核被沈云川制成了月牙手串戴在了手上。
沈云川这四年就在这屋子中一遍一遍地用神寻之法回到江尘自毁魂心那天,一次次体验着那剜心之痛。
他看到一人身处大殿的江尘。
他嗅到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
他听到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告白。
“我是爱慕沈云川。”
寥寥数语,永生之痛。
魂心毁灭之时,许然护下了许意,殿中人均起了护魂诀,只有江尘一人,孤独、傲然又坚定地杀了自己。
不是要长相厮守吗?为何又可以这般洒脱决绝。
充满血色的画面中,每当到此就陷入一片混沌,再也看不清。
沈云川太过沉浸,以至于直到沈长风推门而入打断他才收回神识。
“云川,你…此法太耗神,你保重身体。”
“无妨。”
“门口递来一封密信,我给你顺便带进来了。”
藏世阁的信。
江尘的名字在藏世阁挂在首位,这是四年来发出的第一封信。
沈云川打开,上面写着一行简短的话。
“魂心毁或可重塑,传言东极山秘法有此功。一年前于东极山寻得一幅冰棺,棺中无人,棺中仍存一息,该息已收于阁中最好的魂珠中,近日魂珠有光,但忽明忽暗。”
沈长风接过信仔细读完,轻轻叹了口气,他不想沈云川有了希望再失望,“魂珠忽明忽暗而非长明,只能说明那一息的主人可能出现了,但那一息是不是江尘尚不可知,藏世阁也是,这样不确切的消息也敢递出来。”
“无妨,已经很好了。”沈云川从他手中接过信。
沈长风见他没有多余的话,“你是不是…早知东极山之事?”
“嗯。二叔一年前已告知我。”
沈长风心想,这二哥四年前让自己瞒着,怎么自己还泄了密。
“那你应该知道,二哥四年前救下江尘后连夜送往东极山,东极山为世间极阳之地,江尘在那温养了三年也未曾醒来,一年前忽然就…消失了”,沈长风虽有些不忍,但也接着往下说道,“也有可能是到了凡人身体的极限……烟消云散了。”
一年前,沈巍容也拍着沈云川的肩膀,说出过同样的话。
“小叔。”
“嗯。”
“我很想他。”
“啊…”沈长风极少听到沈云川说这样的话,即便是他幼时失了父母,也从未听他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些事,“虽说我跟江尘那小子相处时间不多,但我也时常想到他…”
“不是想到他,是想他”,沈云川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桃核,“是朝思暮想、心驰神往。”
沈长风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
“以前我总觉得很多话不必说出来,但很多事不说也许便没机会再说。我喜欢江尘,不是阿兄的喜欢,是你对羽轻闲的那种喜欢。”
沈长风不知该先听哪一句。
沈云川重新在书桌前坐下,“今日同你说,是希望若有一天他回来,你们能明白,他于我存在的意义。四年前这万剑门容不下他,我便肃清这万剑门,有一天若这世间容不下他,我便肃清这世间。”
沈长风本是偶来起兴,来看看他,却不曾听了这样一番话。若有一天真如他所说,自己便是这世上唯一可拦他之人,如今提前和自己说了,自己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沈长风看着眼前的侄子,过去总是一幅清心寡欲的样子,怎的如今,但又想到了自己的大哥,也是这样不管不顾。仔细想来,他这四年来使的那些雷霆手段收拢这万剑门中的权柄,被整顿的均是那年参与戒世阁审判的贵门子弟所在,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我…那个…我细细想想,那冰棺中只躺过江尘一人,想来那气息必然是江尘留下的。”一句话说完不知如何再说,“你早些歇息吧,神寻之法太过伤身,今日不可再用。”
沈长风穿过灯火通明的清秋殿,按规矩,云川即将接任宗主,需搬至无极殿,但他却坚持住在这偏远之处。
若他对江尘的情谊已到如此地步,万一有一日发现江尘真的云消云散,那他会不会如自己大哥一般…不,江尘得活着,江尘必须活着。
他连夜去了趟藏书阁。
沈云川又回到了四年前那个深夜,过去他总是在一片混沌后便无法再听进任何声音,但今日不知怎的,心下安定,能静心听到一片模糊中发出的声响。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是江尘身上发出微弱的细金属敲击之声,难道是……那个手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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