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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文文妈,过几天冬至,小妹还不回来吗?”
国庆过后天气很快就凉了起来,先是立冬,后面似乎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
陇城这边,只要到十一月了天气就会特别的冷。等到了十二月,所有在外面打零工的人几乎都会陆陆续续回来猫冬,然后慢慢准备起后面一月份的真正过年。
也可以说,整个冬天其实是陇城农村人最闲人最齐的时候。所以在陇城这个地方,冬天基本都是举办婚礼最多的时候。除了大部分大家喜欢把婚礼定在冬天外,因为天气的寒冷,这个季节其实也是老人和病人们经常过世的季节。
喜事和丧事多了,就有人经常向李爸李妈询问他家几个孩子的情况。这不今天下村李妈妈一个娘家侄女的婚礼上,就有人向李妈妈问起家里几个孩子的情况。等问完特别出息的三个儿子后,对方后面就开始问李小妹了。
对方用了“还”这个词汇,一听到这个字眼,李桂花的心里就不由的咯噔一下。
娘家离得近就是这点不好,这个时候李桂花都顾不上计较对方是怎么知道李小妹是经常不回家的。她只能捏着手上的瓜子,尽量风淡云轻道:“冬至是星期一,我家小妹肯定不回来的。而且六中管得严,这样的日子学校肯定不会放人。就算学校意愿放人那也是晚上可以回来,但第二天早晨一大清早就要赶回去。那样太折腾人了,孩子还容易迟到,我可不愿意她来来回回的折腾。”
“也不一定就要冬至那天回来啊,你可以让她冬至前一两天回来啊,那两天刚好是周末哎。唉,好好的孩子,总不回家也不是事儿啊。不会是孩子手上没钱,没有回家的车费吧?或者她不愿意回来?”
问李桂花的是她以前的一个堂姐,两人今天都是用出嫁姑娘的身份回来的,都是今天坐在席桌上等待吃席的客人。对方从以前就喜欢跟李桂花比,小的时候比衣服比头绳,比读书成绩,再后面比谁在生产队分到的工作相对轻松一点。再大一点,就是比谁嫁的男人好。再到后面,就是比谁先生孩子,谁先生男孩,以及谁家孩子学习好贴心那些。
李桂花的这个堂姐,以前都是什么都比李桂花好一点。但自从真正嫁人后,等李妈妈第一胎生了儿子,对方第一胎生了女孩后,后面她们的情况就完全颠倒了。
反正生了两女一男最后终于把腰杆子挺起来李冬雪,就是习惯了跟自己的这个堂妹比。从知道李小妹常年不回家后,她就一直等着今天。如今坐在满是昔日兄弟姐妹的席桌上,她就是大声的咄咄逼人着。
“这大喜的日子,你总说这些干嘛!”
“对啊,人家小妹都已经高二了,高二一过就是最重要的高三。这么紧张的时间,她肯定不能经常回家了。”
“就是,就是,听说六中是出了名的管学生管的严。可能不是小妹不愿意回来,是学校管得严,不让他们经常出来。”
这个桌子上,几乎都是他们这一门出嫁的姑娘们和他们各自带着老公们。见她们突然又掐了起来,他们的兄弟姐妹们感觉情况不对,立马下意识的劝了起来。
李桂花原本在正常的听着,但听着听着,她就忍不住了立马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小妹手上的钱确实不多,谁让我们家经济一般呢,一下子供四个孩子读书,确实很吃力呢。而且现在大学不比以前了,以前是所有学费生活费学校全包,现在的大学可是一年都要快两百块学费了。再加上住宿费和生活费那些,最后可不只能委屈自家闺女尽量节省少回家了。其实不光她回家少,连小文,小武,小健他们,也是基本一两年才能回来一次呢。”
“确实,现在一般人家连供一个大学生都困难。二姐家一下子供三个大学生,还要给小妹出学费生活费,确实不容易。”
“是啊,听说小妹是在六中读书。从六中到这边需要一个多小时,大概四五毛钱吧。一次四五毛,一个来回就是一块钱。如果一星期跑个三四次,那就是三四块。如果每个月每星期都跑,一学期就是要快二十块了。咱们都不是特别有钱的人家,哪里能让读书的孩子每个月每星期都跑。有这个钱,还不如给孩子报个好班,或者多买两件好衣服呢!”
“确实,这个钱都可以给孩子买一套特别好的羽绒服了。”
“是啊,如果不买衣服的话,这些钱也够孩子在学校好好吃两个月了。”
“确实,确实,如果节省一点三四个月都够了。”
“这个以前够了,现在肯定不够的。”
李桂花这话属于王炸,别说李家村,就算是整个顺悦镇,整个陇城,都很少能找到他们这样一下子能供出三个大学生,最小女娃子还继续读高中的。
李桂花这话一出,只有两女一子最小的儿子还在读高中,其他两个闺女都出去打工的李冬雪脸色一白,已经没办法继续说什么了。
而坐着他们身边刚才没有说话的那些人,大家想起李桂花现在已经考上大学的三个儿子。也是迅速反应过来,立马全部都向着李桂花家说了起来。
后续的时间,跟李桂花比了一辈子的李冬雪再也没有说什么敏感话题。
家里欠了很多债,就算开了小卖铺也一直在还债的李妈妈,面上始终都淡淡的,但心里其实得意非常了。
人的生活都是需要比较的,是的,她家是里因为开小卖铺的事情欠了很多钱。是因为她一直需要往小卖铺里添货,因为她要与时俱进拉电话,因为一年要给几个孩子出三四百学费,两三百块的生活费,经济确实一直很紧张。
但这些东西,她不说,谁能知道呢。
就算知道,谁能看不到她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越来越有盼头了。
想到再过一年半就要毕业的大儿子,想到大儿子出来再过一年老二也要出来,想到自己一下子就供出的三个大学生。跟大家一起吃席聊天的李桂花后背就越来挺直,脸上的笑容就越来得意。
但转眼想到从九月开学起,到现在十二月,几乎三个月没有回来的小女儿,她心里也再次不高兴和怨恨起来。
她家她丈夫今年又在山上开了三亩荒地,加上之前的五亩水田,七亩旱田,他们现在已经有十五亩地了。而且今年她丈夫又听说了别人在地里种松树赚钱的事情,又跟着别人种了两亩松树。
那个东西不是立马长成,不是一年一茬的。是据说要三四年才能真正长大,才能真正拿出去卖钱的。
而且那个东西要隔三差五的除草,那草还特别小,为了不把小小的松树苗子拔掉,除草时他们要坐在地上一根一根用手拔草。
到了冬天了,为了不让那个东西冻伤,他们还要给那两亩地的小树苗盖上塑料膜。
想到前不久,他们关了小卖铺,在地里忙活的那三天。想着今年跟着丈夫,去那个松树地里忙活的十几次。李桂花想着想着,就伸手又在自己后腰上下意识的按了两下。
她家是小卖铺要尽量天天守着一个人,地里的庄稼平时也要他们夫妻经常去干。以前其实就算干农活,也没有像今年这么折腾。但今年,就因为丈夫突然发神经跟别人种的那两亩小树苗,她就是比平时忙活了两三倍。除了小卖铺和地里外,冬天一到各种喜事丧事也一大堆,也需要他们经常忙活。而且冬天到了,别人是可以猫冬享受了,但他们家每年其实都是要去赶集的。
以前孩子都在身边时,就算他们隔三差五的去赶集了,但家里的小卖铺依旧有人守着的。平时不赶集的时候,左邻右舍有人结婚有人办丧事,家里的半大孩子其实也是可以出去吃个席,或者去别人家当个东家给别人帮帮忙的。
但今年,他们家就是一个帮忙的都没有。
想到后面过年还要打扫,还要洗衣服洗床单被套,还要做馒头花卷,还要炸麻花馓子的一系列事情,李桂花的心里就越发不舒服了。
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等过几天他们开始要赶集了,到时谁来守铺子。
其实所有的事情,只要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在身边就可以。
如果李小妹现在还在家里,那么之前农忙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隔三差五的把她叫回来帮忙一两天。
就算她不愿意去地里,她其实也可以待在家里看看铺子。
如果她不愿意守铺子,不愿意去地里,她其实也可以只在家里做做饭,洗洗衣服。
像以前她特别忙的时候,家里过年的那些衣服,都是李小妹回来洗的。
她洗衣服搓衣服,家里老二老三给她帮忙挑挑水,烧烧水,甚至可以帮忙倒一下污水。
再不济,等到腊月开始赶集了。李小妹只要回家了,那她就算是跟着丈夫去赶集,其实也能起大作用的。甚至到时家里需要去别人家的喜事丧事上帮忙的事情,其实也可以让李小妹过去。她已经十八岁了,已经可以给别人洗碗端菜了。而且她经常做这些,其实应该比他们所有人都做的更好更熟练。
今年是他们过年的时候,身边第一次没有其他孩子。
想到过几天赶集守铺子的事情,想到过年前洗洗刷刷的那些事情,李桂花的心里就是越想越不舒服。
其实前两年,李小妹其实也没有过来全部都帮忙的。
但不管怎么样,她至少回家了几天,至少帮着家里干了几天活。
至少那个时候,她就算不经常回家干活,也是能给家里交钱和买点东西回家的。
但现在呢,她就是自私的只想到她自己。
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情,等到了第二天李桂花跟自己丈夫商量了一下,他们就决定下个月贷款提前还了,家里的电费和电话费,他们也提前早早去交了。
这种事情,他们之前都是月初过去,之前都是李爸爸去还去交的。
但这次,在经过两人的商量后,最后第二天还是让李妈妈过去了。
李家的情况其实有些复杂,像种地干活的事情,一直都是李爸爸说了算的。
但家里开小卖铺的事情和培养几个孩子上大学的事情,其实都是学历比较高的李妈妈主要负责。
所以此刻,见自家老婆主动提出了要去镇上交电费和还贷款,顺便再去学校劝李小妹这个假期回来。李爸爸就完全同意了,就任由她第二天早早的出发去镇上了。
李桂花是有高中学历的,她的见识和办事能力也是特别厉害的。
什么坐班车独自去镇上,什么去邮政银行还家里的贷款,还有去外面电信公司交电费话费那些,她都是手拿把掐的。
甚至到了六中后,人家也没有着急立马去见李小妹。而是直接轻车熟路去了六中教学楼的三楼教师办公室里,直接去找了李小妹现在的班主任老师刘老师。
人家这次是办完所有的事情后再去学校,所以比李爸爸上次过来的时间要晚个半小时。当时正好是上午的第三节课,整个学校的大家都在上课。
所以等李小妹知道对方过来时,人家已经跟了李小妹的班主任谈了二十分钟了。
而等自己被叫到三楼的大教师办公室时,看着里面正坐在自己班主任老师身边的母亲,李小妹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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