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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什么？你也要走？”杨康讶异。
周念衾点点头，“嗯，你们去吧，我先休息休息，等会儿就离开了，不和你们一起了。”
郭靖不放心，“天色已暗，林里不安全，你还受着伤，我们先一起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没有关系，完颜洪烈应该还派有人手监视你们，你们赶紧回去，杨康，接下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杨康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才闷闷地问：“你……究竟要帮谁？”
周念衾笑道：“这一路来我们也算生死与共，你觉得我是在帮谁？”
杨康垂首不作应答。
“你是想问我，若来日你和他生死对峙，我会帮谁，对吗？”周念衾秀气的眉头微微地颦了起来，“若是真有此日，我只能顾他。”
杨康猛然抬头，终是有些不甘地意味，“为什么？他可是——”
“因为我爱他，”恍惚间，周念衾露出了似温柔又似怜悯的神情：“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是谁，也不是因为他是男是女、是美是丑，而是因为，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谁。跟着你们的这段日子，心里，总是空空的，因为没有他……”
“杨康，你我也算有缘，你有困难，我定助你，可我最最在乎的，始终是他。没有他欧阳克，就没有我周念衾。我，只愿做他的周念衾。”
郭靖和杨康有些讶异，有些怔忪，却又似是觉得本该如此，心底早已明了的释然。
“你们走吧，时间不多了，大家的时间，都不多了。”
“那你保重。”杨康顿了顿，不经意道，“你肯为他死，他视如草芥，你也毫不介意？”
周念衾敛了敛衣襟，淡淡然道：“感情这东西，总有人被辜负，不是说你爱谁，谁就一定会爱你。”
“他爱不爱我，那是他的事。毫不介意？我若说我不介意你会信吗？介意又如何，不介意又如何？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无能为力……我所能做的不多，但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我总是会在的。我……心甘情愿。”
杨康定定地望着他，忽然桀骜轻狂地笑了，“周念衾，我会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要去追逐你自己，我也要去追逐一切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纵然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
郭靖拽紧了手心，沉重的心跳压抑在胸口，一下一下敲得有些疼，却是说不上来。瞧了眼身旁冷傲慑人的杨康，又想起那个幽雅卓绝的白衣公子，望了眼温柔浅笑的周念衾，终是也没有再说什么，搀扶着杨康离开了。
望着靖康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终于林间又恢复了宁静，周念衾脸上的笑容也慢慢褪了个干干净净。
走了，都走了，周念衾的脸上终于露出深深的疲惫。
揪紧胸前衣襟，心脏开始抽着疼，周念衾的脸痛苦的扭曲了一下，黄药师那一掌，震伤了经脉，整个手臂都疼得麻木了。最难熬的是震伤了原就缝缝补补破败不堪的心脉，多年未发的心疾若平野里猛然脱缰的野马，似乎是控制不住了……
好累啊，周念衾觉得眼睛根本睁不开了，他昏昏沉沉地靠着树，竟是兀自睡去了。
春雷阵阵，把天幕搅得支离破碎，闪电如银白刀刃割开深蓝夜幕，刺痛眼睛，欧阳克倏然僵硬地无法动弹。
周念衾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
春雨如丝、如雾、如烟、如潮。透着这缕缕蚕丝，世界的万物如同淡淡、蒙蒙的写意画，忽隐忽现。
那张淡漠哀伤的面容，如那次比武后，透出了无际的沧桑和忧郁，欧阳克站在雨雾里，白衣飘渺，似欲乘风而去。掩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抖着，身体轻颤了一下，抖落几滴水珠。
周念衾的眼眸，无波无澜，宛似这下着细雨的夜，他的嘴唇是灰败的苍白，闪电划过，空灵而疏离，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欧阳克一直觉得，周念衾心里似是藏了很多的事，那些事，是他永远了解不了的。
只是那般两厢凝望，竟是相对无言，只觉心疼。周念衾淡淡一笑，明明尽力温柔，神色间却如苍白的鬼魂，莫名间凝固了凄凉的味道。
他张张嘴，模模糊糊唤了一声，“克克……”
“你……跟包惜弱说了什么？”
周念衾凄然一笑，“我告诉她，半年后，她就可以永远地和杨大叔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欧阳克哑然，是为救他所致么……指甲在手心中掐得疼了，才又缓缓松了松。
周念衾深吸一口气，胸口疼到痉挛，“早知是这样的结局，不如不见，至少他们还能好好活着。”
欧阳克表情淡淡，“总算有亲儿子给杨铁心送终，他也应该死而无憾了。”
“可惜还是死了啊……”
夜雨阑珊，半晌无话。
“下雨了……”微弱的、干涩的声音，修长的手，倔强地伸着，他的目光越过枝桠，茫然地飘向天际，宛如在风雨中漂浮的柳絮，“下雨了呢……”
欧阳克终是伸出手，五指轻轻地放在那人的手心，“嗯，下雨了呢……”叹息的声音辗转碾成泥，在静谧的空气里划过，那人的手心，不似之前的温暖，冰凉凉的。
周念衾猛地将欧阳克整个人拉入怀中，力道如此虚弱，欧阳克只需稍微用力，便可挣脱环在腰间的束缚，他的手抵着对方的胸口，却只是轻轻扑腾两下，就安静地靠在了周念衾的胸口上。欧阳克想唤他的名字，到嘴边却只不停地埋怨着，“傻瓜，傻瓜，傻瓜……”
周念衾将脑袋埋进他湿润的长发里，如孩子般嘟嘟囔囔着，“怎么办？怎么办？没有人要的东西，还可以扔掉。可是，没有人要的心呢？”
“被你玩厌后丢弃地玩具，可不可以再把他捡回去？没了你的日子，他真得很难过，他好想你好想你啊……”
“克克……克克……怎么办？怎么办？没有你，他会死的，你千万不可以有事，方才……方才……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害怕……为了你，就是死，他这个玩具也是心甘情愿的……”
“克克……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克克……克克……”一声声软软地叫唤，痴痴地呢喃，如这江南像雾似的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欧阳克抬头，只是那么一眼，夜雨的冰冷一点一点地渗透入骨髓。
经不住似水流年，逃不过此间少年。
此时此刻，他有多喜欢他，就有多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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