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天下

　　不晴不雨的天气，天空阴阴沉沉，厚重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昏暗，发黑龟裂的土地上寸草不生，附近一片不大的小林子却只剩下像老人四肢一样的枯枝盘根错节，大风吹过那些嶙峋的怪石时，发出诡异的声音，像女人的呜咽也像婴儿的啼叫，让人不寒而栗。
　　偶尔一两只小型不明生物从地面比较大的裂缝中迅速地跑过，倒给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增添了一些许的生机。
　　然后在一块看起来像犬科动物的巨石后面，探出一个畏畏缩缩的脑袋，环视了一圈后，又畏畏缩缩地缩了回去。
　　“这里，是哪里？”
　　一个穿着原本是白色现在却已经黑一块灰一块的衣服，乌黑的头发像稻草一般乱七八糟，脸上也是脏兮兮的狼狈不堪的从外表绝对看不出性别只能从声音来判断的女人开口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个和那个女人一样衣衫褴褛的男人咽了咽口水后接话道：
　　“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妖界！”
　　他的结论一下，立刻引来先前那个女人的尖叫，叫声持续好几秒后突然戛然而止，认命似的蹲在地上捂脸哀嚎，然后叹道：
　　“好吧，暂且就依你的结论，毕竟我们两个身上都有妖的成分！但是——”纤纤素手一指最后一个双手抱胸倚在巨石上的男人，痛心疾首地吼道：
　　“为什么这个百分之百的人类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被定位“百分之百人类”的男人给她的回应，则是耸耸肩他也搞不清楚的样子，脸上的神色是出乎意料的镇定。
　　“好吧，你在这里也就算了！”女人再次妥协，倏地站起身子，蹬蹬蹬冲到男人面前，踮起脚尖抓起他的衣襟用力地摇晃，“那你又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啊！陆、铭、桑！”
　　“陆铭桑”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来。
　　是的，这三个又有妖又有人的生物，就是莫名其妙掉入妖界的苏天下，小黑以及陆铭桑。
　　“我觉得——”被称作陆铭桑的男人终于懒懒开口了：“在纠结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应该想想自己来到这里之前最后的记忆是什么？我记得我正抬着一张桌子上楼，结果爬到最高一级台阶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拽了一下，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
　　“我也一样！”小黑接着说：“不过我是帮你们抬椅子，也是在上楼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了一下，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
　　两人都说完了，然后一致看向最后一个听完他们的叙述后，视线开始变得闪烁的女人。
　　“你呢？天下……”
　　陆铭桑似笑非笑幽幽地问，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罪魁祸首就是她了！
　　“呃，我，我也记得自己正抱着一大堆东西上楼，然后在爬楼梯的时候一不小心没有站稳，就往后倒啦，然后下意识地就拽住前面那个人的衣服了……没想到，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越说到后面苏天下的声音越小，心虚地笑了笑，嘀咕道：“谁知道会引起这种连锁效应！”
　　“果然是你害的！”
　　另外两人闻言后异口同声地指控。
　　“我又不是故意的！”苏天下嘟着嘴替自己辩解，“而且谁知道只是从楼梯上摔下来而已就会到了妖界啊！”
　　“这倒也是，真的很奇怪诶！阿苏，莲他们以前有跟你说过到妖界的方法吗？”
　　小黑问。
　　“没有！”苏天下干脆地摇头。
　　“也许这就是什么时空之门然后刚好在那个时间打开又碰巧被我们遇上之类的……”陆铭桑摊摊手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玄幻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那太扯了！而且你都说了是小说了……”苏天下摆摆手不以为然嗤笑道，随即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直溜溜地盯着陆铭桑继续刚才的问题：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而且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难道你知道我，呃，我……”
　　“‘我是妖’，你想说的是这个，对吧？”
　　陆铭桑大方的接话愣是让苏天下吓了一跳。
　　“你早就知道了？”
　　“其实也不早！”陆铭桑摇摇头，“就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前的一个小时而已！
　　“你怎么知道的？我什么时候露出马脚了？”
　　苏天下疑惑地嚷嚷，“还有谁知道了？”
　　“如果没有删除记忆的话，我想，整个玉屏中的人都知道了！”
　　无视小黑在一旁挤眉弄眼的警告，陆铭桑凉凉地说，然后把苏天下发狂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有一段时间我是昏迷过去的，所以后来情况到底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你问小黑吧！”
　　陆铭桑把话头扔给了小黑，自己到旁边凉快去了。
　　于是可怜的小黑就在苏天下的威逼之下，把事情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苏天下听完后，愣怔地蹲在地上，垂眸难过地呢喃出声：“我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呢？还有姚瑶……她一定很难过……”
　　“哎呀阿苏，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办，这里荒无人烟的，是妖界的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小黑拍拍苏天下的肩膀，看了萧条的四周以及更加暗沉的天色，脸上满是焦急。
　　听了小黑的话，苏天下也知道现在不是伤春悲秋自哀自怜的时候。吸吸鼻子，她摸了一把脏兮兮的小脸，也站起身来，举目四望。
　　果然是够萧条的啊！
　　“小黑，你对妖界了解多少？”她问。
　　“嗯……没有多少，我从来没有到过妖界，也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但是我敢肯定这里绝对不是帝都！”
　　“废话，我也知道这里不是帝都！在守鹤娃娃的口中，妖界帝都可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地方，怎么可能是这副样子！”
　　叉着腰，苏天下没好气地白了小黑一眼，然后看向陆铭桑，随即也是摆摆手一脸的丧气，“算了，问你更没用了。”
　　“那是当然，我甚至才在几个小时之前知道这个世界居然真的存在什么妖的！”
　　陆铭桑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好不容易逼自己接受了，结果又倒霉地掉入这什么所谓的妖界！”
　　“虽然我以前是挺讨厌你的，但是既然我们现在是站在统一战线上，我不得不说我很同情你！”
　　小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陆铭桑的肩膀。
　　“前面那句话你可以省略的！”
　　陆铭桑故意板着脸说道，然后两人无奈地相视一笑。
　　“阿苏，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黑转过身问苏天下。
　　“为什么问我？”苏天下指了指自己鼻子反问。
　　“废话，你可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诶！不问你问谁？”
　　“关键是我什么都不记得好不好？”苏天下反驳，心里无比后悔，穿越就穿越了，为什么还拽来两个毫无用处的废柴！
　　“可惜当时莲不在身边，否则就拽他了，好歹比你们强点！”
　　苏天下低声懊恼的抱怨，立刻惹来两人的怒瞪。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而随着天色的渐暗，环境变得更加恶劣，阴风阵阵，温度也慢慢地降低。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小黑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现在距离我们才十米的地方都看不见了，避免被什么妖魔鬼怪给吞了，我们还是在这里窝一个晚上等天亮了再说吧！”
　　“也只能这样了。”陆铭桑四处望了望，脸上有着担忧，“可是现在就这么冷了，夜深以后温度肯定会更低！我们会不会熬得过今晚还是一回事……”
　　“是啊，如果现在有一堆温暖的火该多好啊！”苏天下吸着气感叹，立刻引来两道殷切的目光。
　　“你，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吗？”
　　打了个寒颤，苏天下哆嗦地说。
　　“阿苏，我记得你会驭火术，而且好像还很了不起！”
　　小黑阴恻恻地说，了不起得差点将他们几个全灭了！
　　“地狱业火是属于阴火，怎么能取暖？”
　　“可是我还记得你会三昧真火吧！据我所知三昧可是最纯正的阳火哦！”
　　竖起一个食指，小黑煞有其事的发出啧啧声。
　　“阳火是阳火，但是弄不出来什么都是白搭！”
　　苏天下耸耸鼻子。
　　“怎么会？几个小时前你还整出这么一大团呢！”小黑在空气中比了个大圆，“吓得我们几个屁滚尿流四处逃窜，若不是白泽及时相救，我们现在已经烧的连渣都不剩了！”
　　“都说了我都忘了嘛！”苏天下白了他一眼，她也很想变出一堆热腾腾的火来好不好。
　　“天下，你就试试吧，死马当活马医，再晚点，我们可能就都要冻死了！”
　　陆铭桑用力搓着双臂，这温度怎么会降得这么快？牙齿都已经开始打架了。
　　“好吧好吧，我试试！”这温度让苏天下也受不了，闭上眼睛，她按照以前发动地狱业火的方法，集中精力将聚集自己的灵力在右手上，然后，慢慢地，一小簇火焰在掌心闪烁，很快就变成了一大团。
　　“看来，提前打破封印也并不是全都是坏事嘛。”看着掌心不断跳跃着的漂亮火焰，苏天下嘴角高高扬起，“它至少让我的妖力强大了不少！你们以后不要担心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跟着我混好了，我一定会保住你们的小命的！”
　　拜苏天下所赐，他们很快就生起一堆火，毕竟她的妖力有限，没办法整个晚上都能控制昧火在掌心不灭。
　　身体温暖了，困意也就上来了，尤其是苏天下今天体力消耗的实在是大，于是小黑和陆铭桑两人说好轮流守夜，让苏天下安心的补觉。
　　因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们的小命确实还得靠苏天下来保护。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天下是妖的？”
　　也许是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丝毫安全感的陆铭桑和小黑根本就没办法像苏天下一样以靠着石头就睡的不省人事，于是两人一边烤火一边聊天。
　　“嗯……一直都知道吧。”小黑装似思考的想了一会儿后答：“你知道我是半妖吗？我父亲是犬妖，我母亲是人类！”
　　“我现在才知道……”陆铭桑瞪大眼睛。
　　“呵呵，你们人类不是经常说什么狗鼻子灵吗？所以我的鼻子就很灵，能闻到常人甚至是常妖闻不出来的气味，其中就包括妖气，就算对方隐藏的非常好，但是都逃不过我的鼻子！”
　　小黑说着，洋洋得意地抬高胸膛，“所以，阿苏一到玉屏中读书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妖了，但是那时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级别，因为她身上的妖气淡的几乎没有，若不是有时候阿苏生气的时候我恰巧从她身边经过然后闻到，说不准连我都不知道呢！”
　　“然后就一直到旱魃杀人那个事件……”
　　“旱魃？”
　　“就是僵尸！你不要随便打断我的话！”
　　“哦。”摸摸鼻子，陆铭桑点点头。
　　“旱魃那次杀了不少女生，包括你们班那个什么阳泉，不是也惨死在她的手下吗？”
　　原来阳泉的死不是人为而是妖为的啊！
　　“那次阿苏气坏了，就自己去当诱饵引旱魃出来，然后被我救了！”
　　小黑说到这儿，声音猛然拔高，一脸的骄傲。
　　真的假的，陆铭桑怀疑地看着他。
　　“后来就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了，告诉你，旱魃能被制服，我可是功不可没呢！”
　　某人越说越得意，注意到陆铭桑奇怪的动作停住自己的丰功伟绩问：“你看我屁股干吗？”
　　“没什么。”陆铭桑摇摇头收回视线，他只是想确定一下他后面有没有尾巴在摇。
　　“你呢？”安静了几秒，小黑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我？我什么？”
　　“我也跟阿苏一样好奇，为什么你能这么快接受阿苏是妖以及来到妖界的事实？按照正常人来说，至少要对阿苏唯恐避之不及，或者竭斯底里咆哮两声，怨苍天作弄人！电视里不是都是这样演的吗？”
　　陆铭桑闻言，低下头，往火堆里添了一根干柴，噼噼啪啪的声响伴着火星飞溅。
　　“我也不知道……”许久以后，他才缓缓道：“连我自己都诧异自己怎么可以接受的那么快……也许，因为她是苏天下吧……”
　　他说着，目光看向倚在石头上睡的正香的苏天下，火焰熏得她被擦干净的小脸微红。
　　陆铭桑那温柔且露骨的眼神看得连迟钝的小黑都全身发毛，他拍拍陆铭桑的肩膀劝道：
　　“看在我们好歹是三年校友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千万千万不要打阿苏的主意，否则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王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切记，切记！好了，辛苦你再守一会儿，我也该去眯一觉了！”
　　说着，他在火堆附近挑了块地方躺了下来，不一会儿鼾声就起。
　　夜深了，原本就安静的世界此时更加的死寂，天黑沉沉的完全看不到半点星辰，一阵风吹过，吹得高高的火焰轻轻晃动出绚烂的色彩。
　　苏天下抬手抓抓脸颊，动了一下身子后又沉沉睡去。
　　不可以打她的主意吗？
　　他也知道啊，只是他为什么觉得松了一口气——
　　来到这个异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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