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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垂青史(完)
分别四个月零十天后,晏清是在药王谷的一间小木屋里再次见到昭君的。
浓重苦涩的药味如一层厚厚的帘子,把整间屋子笼罩得密不透风,她就静静的躺在那里,毫无商量余地的和所有人划上一道无声的界限。
他一时竟有些近乡情怯,脚像生了根,不敢上前。
“怎么不过去?”
老者奇怪的瞥了一眼方才还十分着急,如今却举步不前的公子,绕过这根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人形柱子,走到床前,给仍旧昏迷不醒的女子号脉。
“嗯...奇怪...”
老者沉吟,摸着他那把乱糟糟的灰白胡子。
“她...如何了?”
“哎呀,吓死老夫了,你怎么走路和猫一样。”
晏清站在近处,终于看清那张苍白的面容,也看到了女子嘴角那抹轻松的笑意,那双喜笑嗔怒的灵动眸子轻轻阖着,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他麻木的心又痛了一下。
他目光惶惶,一张口,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声音极轻,似是怕打扰了床上之人的安眠:“她...怎地还未醒来?”
老者放下女子的衣袖,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邋遢公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没死都算老夫医术高超,和阎王抢人了,心脏破了个洞,你说呢?”
“不过这女娃娃下手真狠啊,还是什么公主呢,都不怕疼的,嗯...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失血那么多...要不是位于最富贵的地方,有最好的药材吊着命,真不一定能等到老夫来。”
晏清一直僵硬的身体终于弯了下去,嘴唇不自觉的颤抖,尝试了好几次,才发出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声音:“她...一向最怕疼的。”
许多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还历历在目,娇俏明媚的少女十分自然的拧了他的胳膊,那点疼她都受不了的,何况...何况是这种呢?
老者离开了,屋子里清醒的只剩下晏清一人了。
姓百里的神医说她脉象渐趋平稳,但也说不清为何还是仍未醒来。不过,即使是醒来,经这一遭,肯定也逃不开寿数有损。
晏清蹲下身,对着无意识的姑娘,终于不用再隐藏眼里那份被理智死死压抑的汹涌爱意。
这条绝路布满荆棘,唯有孤独与黑暗,是他所求;而他的殿下,应如父母所期许的那般,长乐无极。
可如今,他好好站在这里,他的殿下,却安静躺在那里。
是悔恨还是恐惧?晏清已经分不清了。他轻轻握住那双手,眉眼一片荒芜,嘴唇翕动数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殿下,”终于,在尝试了数十次后,他终于哽咽出声:“我后悔了。”
我后悔了,其实,我早就后悔了。
晏清就这么呆在了药王谷,守在昭君身边。她的一切,他都亲力亲为。他给她念画本,替她擦身,给她喂药......
他在她床前放了张塌,到了夜里,他便在屋内稍微远的地方,借着微弱的烛光,研读桌上的医术。
大军入了城,灵帝派了三番五次派人来请晏相回朝,论功行赏,商量战后的事宜,晏清一概置之不理。
最后一拨人来的时候,语气十分恭敬:“圣上让我问一下,您到底时候时候可以回朝,朝中需要您,百姓需要您啊!”
什么时候?晏清恍惚了,他不知道他在这里已经呆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呆多久,他只知道,他要陪着他的殿下,这次,是永远。
百里神医每次见晏清都摇头叹气,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多一个重症病人了。
童子问为何。
百里神医吹胡子瞪眼,“你说,一个人不睡觉的话能坚持多久?”
童子认真思考,“应该是三,哦不,五天。”
这时,晏清拿着一书卷从二人身侧飘过,衣衫越发宽大,公子眉眼平静,步履从容,还冲二人点头微笑。
“他背影好像仙人啊,师傅。”童子被公子的身姿吸引,喃喃道。
“没错,马上就要升仙了。”毕竟,你见过有谁七日内不眠不休的!
身后二人的讲话晏清自然听到了,但他自觉没有任何问题,毕竟,他还要等到他的殿下醒过来。
晏清推开门,迈过门槛时头嗡的一声响,这种情况从昨天起就常出现,他倒也不惊慌,扶着门框,缓缓坐下,平复突如其来的眩晕。这次足足过了五分钟,眼前的黑色才褪去,他缓缓站起,目光一呆。
“殿...殿下?”
床上的女子坐了起来,声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又鲜活:“晏清,你怎么才来?这床板好硬啊~”
“我...抱歉...我来晚了。”
晏清的心砰砰直跳,仅由信念撑着的身体险些扛不住这般急促的博冲。
“过来呀~,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女子笑的明媚,冲他招手。
晏清捂着发疼的心口,急急刚走了两步,刚才笑吟吟的女子就消失了。
公子的身影缰在原地,茫然四顾,没有…哪里都没有…心口如同破了个大洞,不知从何处刮来的冷风呼呼往里直灌。
再抬脚迈步时,步伐近乎踉跄地朝前走,他弯腰握住那双手,喃喃自语:“殿下,你何时才能醒来,晏清撑不住了——”
他还活着,只因她还活着。
晏清的幻觉越发严重,已经渐渐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也听不进去旁人的任何话了。
他们告诉自己她还没醒,怎么可能呢,晏清看着身侧趴着看自己写字的人,淡淡笑了,他的殿下明明就在这里。
“晏清,你又跑神,看吧,这一笔写坏啦~”
晏清好脾气笑笑,重新拿出一张纸铺好,“我重新写。”
“晏公子,公主的眼皮动了!”
晏清恍若未闻,低着头,神色专注落笔。
“师傅,晏公子怎么不过来?”
小童十分疑惑,他不明白,为何公主没动静的时候那人天天陪着,如今她快要醒了,他却坐在不远处的木桌前一动不动,还有闲心写字!
“你问我,我哪知道?”老者没好气道:“估计疯了吧!”
晏清写完,递给一旁的照君,照君却双手背后,并未去接。
“晏清,我要醒啦!”
她眼睛里带着亮晶晶的笑意,身影一点点化作虚无,就此消失不见。
晏清先是一怔,随即近乎直觉般倏然站起,座椅发出刺啦一声。
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眼睛在这一刻亮的瘆人,直勾勾盯着师徒后面的床榻。
童子吓了一跳,极力扭着身子往师傅后面躲。
纤细浓密的睫毛颤动的更加频繁,女子缓缓睁开双眼,迷茫地眼神从三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紧紧握着自己手的公子身上,他面容苍白,神色憔悴,眉眼苍凉的如亘古不变的月。
“你...是谁?”她话语里都是陌生。
她醒了。
她不认识自己了。
晏清眼里的光消失了,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的力量。
他垂下眼帘:也好,不认识自己...也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变得模模糊糊,像是隔了一层水,如此也就错过了百里神医在一旁的嘀咕:“奇怪,不应该啊,伤的又不是脑袋?”
掌心的手动了动,晏清仓皇抬头,对上了一双虚弱却明亮的眼睛,她轻轻笑着,有些得意:“晏清,你被我骗了。”
晏清也轻轻笑了,有什么从他的眼中滑落,冰冰凉凉。
晏清再次上朝的时候,昭君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傍晚晏清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份圣旨,册封她为超一品镇国长公主。
昭君惊讶极了,她知道,以皇兄如今的性子,恨她都来不及,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只能是...
她默默盯着在一旁给她扎风筝,面上若无其事的公子。
公子好脾气的冲她一笑,“来,看看还满意吗?”
昭君慢吞吞走过去,接过那个特别大的老虎风筝,左看右看也挑不出错来,老虎画的威严逼真,风筝扎的工整又漂亮。
“其实...我不需要那个的。”
晏清又给削好的鱼竿打孔穿线,很自然的接上她的话,宁静又闲适:“我知道,但是殿下,这是你应得的。”
“可是...”
“娘娘也是这样想的。”
听到自己母后也认同,昭君才不说话了。不过,镇国大长公主诶,南周开国以来的独一份。
“那我以后岂不是很有钱!”
昭君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说了出来,一双大眼不时瞄向清风朗月的公子,生怕对方认为自己是个俗气的姑娘。
晏清自然看出了她的小心翼翼,不由苦笑:太阳不知道她的明亮耀眼,她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他的太阳,是他心底深处最隐秘的欢喜。
走到忐忑的姑娘面前,朝她双手一揖,语气认真郑重,
“殿下,晏清心悦的从来只是你,也只有你。生也好,死也罢,这颗心既给了你,便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么美好,所以,团奴,”他温柔念出在心里唤了无数次的名字,“你永远可以做你自己。”
昭君紧紧捂住嘴,那双灵动的眸子里浮现一层朦朦胧胧的雾霭,用力点头的瞬间,泪水终于挣脱束缚,划过犹带病容的苍白脸颊。
晏清轻轻拉下她的手,眼中是满溢出来的爱意和心疼。
“好姑娘,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请你务必答应。”
“我答应你。”
“少爱我一些,多多爱自己。”
————
【晏清,字怀善,历事三朝名相,创制新法,革除积弊,南周国力日隆,为后人开一统之基;妻镇国长公主,结缔七载,感情甚笃。公享寿四十有二,薨时君民恸哭。谥曰文穆,配享太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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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小公主和晏清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应该会有番外,关于他俩甜甜的夫妻日常。
下个世界预告:总裁和他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