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

　　吴邪是个善于讲故事的人，或者说念故事。
　　现在他每晚八点都会端一本厚的黑皮笔记本坐在我旁边念，他会把提到我名字的地方都换成第二人称，说是有代入感可以为我的恢复提供线索。
　　据他说他第一次见我是在他三叔家门口，我背了刀，他很眼馋，眼馋那把刀。他还说了尸洞的事，我遂看了看自己手和纱布上的血迹，不置可否。至少目前我尚未发现我的血可以驱虫降鬼。
　　但有些事类于本能，这些线索让我想起如何倒斗，如何鉴古以及如何使用我过长的手指。它们终于还是回来了。
　　现在他讲到在七星鲁王宫里遇见胖子的事，“...我刚想问胖子你他妈谁啊？你就不让我说话了。我马上就听到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从走道的一边传了过来。胖子举枪像是准备崩了那个血尸，你一摆手不同意，让我们学你的样子捂住鼻子，你一手捂住潘子的鼻子，一手就把矿灯关了。 ”
　　我茫然看着他，我有点想知道他笔记上是否真会写“你他妈”之类的字，我想说这样很费笔墨。
　　他没理我，继续讲故事。
　　“我们陷入了绝对黑暗之中，四周除了那恐怖的咯咯声，就是我自己急促的心跳。这一段时间里，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那声音身上，我听到他越来越近，空气中也出现一股非常奇特的腥臭。
　　我害怕得几乎要窒息，听着声音越来越清晰，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在等死的死刑犯一样，突然，在我一个恍惚间，那个声音突然听不见了！我心里一抖，难道它发现我们了？
　　过了足足有五六分钟，一声极其阴森但是清晰的咯咯声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那么真切，我的老天，几乎就在我的耳朵边上！我顿时头皮发炸，死命按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来，冷汗几乎把我的衣服都湿透了。
　　这几分钟真是极度的煎熬啊，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最后等待我的是死是活，过了又大概三十秒，那声音终于开始向远处移动了，我心里一叹，我的姥姥，终于有一线生机了。突然，‘扑’一声，操，哪个王八蛋竟然在这个时候放了个屁！”
　　他顿了顿，看着我问，“小哥，你猜谁放的？”他正在兴头上，双眼放光。
　　“王八蛋。”我随口应道。
　　“哈？”他憋着笑呆了几秒。
　　“你自己说的，那个王八蛋竟然在这个时候放了个屁。”我很严肃。
　　“啊？哈哈哈哈...”他终于笑出来，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是...是...小哥你对了一半，那人是姓王来着...”
　　“笑什么？”笑什么？我一头雾水，禁不住也低头扯了扯嘴角。
　　他的笑声突然停了，冲着我缓缓道，“小哥，你笑了。”
　　我转头看他，他还在笑，看似满足的笑。
　　我笑了吗？我笑了他就会满足吗？真是个简单的人，难得。
　　他目光很轻，但没离开我，我被盯得不自在。
　　有点渴。我看了看水杯，又看了看他。
　　他反应了一会，幡然醒悟似的，“哦，你渴了？我去倒水，你别动。”他丢下笔记起身去拿水壶。
　　我伸手拿了他的黑皮本，随手一翻。听到翻纸声，他“嗖”得窜了回来劈手夺走笔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别，别，小哥，这笔记你看不懂，还是我念给你比较好，呵呵...”他讪笑着把水杯塞给我，抱着笔记闪去一边。
　　“吴邪，我识字。”我认真对他说。
　　“呃，这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毕竟是我的私家笔记嘛，笔记里...难免有点隐私嘛。小哥，你不会那么八卦对吧？你又不是那个死胖子，呵呵。”他尴尬起来，看着滑稽。
　　我摇摇头闭目养神，随他去，我对他的隐私没兴趣。
　　应该没兴趣...吧。
　　隔了半晌，他凑过来，“小哥，你不是生气了吧？”
　　“小哥，你睡着了吗？... 哎，还是老样子，半坐着也能睡着。”他开始伸手扯我垫背的枕头，另一只手扶住我后脑，很稳。
　　他的呼吸落在我耳边，痒，我睁眼。
　　他一惊抖了一下，手一滑，“咚”，我的头磕在床头边上，疼。
　　“不好意思啊小哥，我以为你睡着了。你突然睁眼睛，吓...吓我一跳。”他有些手足无措，边说边揉着我的头，脸红了。
　　我心里好笑，我有那么可怕么？你说话都不利索了。
　　“没事，继续讲你的故事。”我坐直。
　　他便坐下，戴上眼镜翻他的笔迹，“刚讲到哪了？哦，对，讲到胖子放屁了。后来那个声音突然就消失了，矿灯光亮，我马上看到了一张巨大的怪脸几乎就贴在我鼻子上，两只没有瞳孔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我吓得一个趔趄，倒退出去好几步，这个时候，你大叫一声：‘跑！’... ”
　　吴邪讲得认真，我却开始放空，意识变得模糊，仿佛泡在温水里。故事还在断断续续传进耳朵，听不太清了。他的声音让这里显得很安全，即使只是片刻。
　　我身子向下滑去，我想，这次我可以睡得沉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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