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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对于杨檬而言，如果说被监视还只是第一重委屈，那么更可恶的是居然还有第二重。
她是真的跟杨鑫说了分手，可怎么就刚好被看见，显得好像自己撒谎骗人似的！
岂不是刚好证明了被监视很有必要？？？
好在施聿堃自己也才结束青春期没几年，算是知道该怎么跟青春期的孩子打交道。
抑或是因为他毕竟不是经验老道的成熟家长，实则不知道该怎么跟青春期的孩子打交道。
总之，他看杨檬情绪不对，也就咽下了原本想说的不知什么话。
倒让杨檬显得是自己无理取闹胡搅蛮缠，无缘无故对辛辛苦苦来接自己的亲人发了通脾气。
回家的路上，不自然到空气都仿佛凝固的沉默里，杨檬渐渐被浮出水面的懊悔与自责窒息。
浮起瓢意味着按下葫芦——既然浮起的是懊悔与自责，那么被按下的就是她。
所以窒息。
此时此刻，施聿堃接送她上下学的行为令她怒不可遏，可曾几何时，这是令她感到无以为报的温暖，曾好几次写进了她初中时期的作文里啊。
小学时，因为坐校车，以及施聿堃还在上高中，早出晚归没时间，在校车站接送她的主要是施家奶奶或钟点工阿姨。
而不再有校车坐的初一那一整年里，上了大学时间变得自由的施聿堃，是每天接送她的贴心小叔。
在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的情况下。
若论杨檬管施聿堃叫小叔，为什么俩人却不同姓、年龄也只差七岁？
一言以蔽之，他就不是她的亲小叔，他们俩并没有血缘关系。
施杨两家，原是姻亲。
施聿堃有个比他年长足足一轮的姐姐，在她本命年时嫁给了杨檬的二叔。
姐姐姐夫行婚礼那天，也是施聿堃第一次见到杨檬。
那天一大清早，杨家接亲的豪华车队就浩浩荡荡地开来了，经过一番闹腾到让十二岁小孩儿头晕脑胀搞不清楚状况的仪式之后，施聿堃被安排跟父母一起登上车子，到杨家送亲。
杨家所在的邻市，距离施家所在的城市一个半小时车程，到了地方，关系较远的那些人被安排直接去了将要举行婚礼的酒店，安顿住下并享用午餐；而施聿堃作为关系最亲近的小朋友，被先送到了杨家，在家里与亲戚们见面相认并吃个便饭，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出发去酒店。
同样在杨家的独栋别墅里玩耍的，还有好些他不认识的对方的亲戚小孩儿，有个跟杨檬年龄相当的男孩，也不知道是她家的谁，放着成堆切好的瓜果喜糖不拿，非从厨房搬了一只完整的西瓜。
五岁小孩儿力气不足，搬到阁楼上就已到极限，刚好这只西瓜又有点熟过头，一掉在地上就裂成边缘参差的两半，地上也飞溅开好些汁水和碎瓜瓤。
施聿堃刚上阁楼，一打眼看到的就是如此震撼人心的一幕——
两半西瓜歪倒在木地板上，两个小屁孩儿正一人拿着一只勺子，嘻嘻哈哈地坐在地上吃。不用说，每个一头撞见这场面的人都会惊呆，而每次来一个这样的人，他俩就会乐不可支地大笑一气，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皮样儿，咯咯的笑声奶里奶气，直笑得含在嘴里的西瓜也连汁水带碎块的沥沥啦啦淌过下巴。大人们估计也都没时间管他们，或者想着反正都这样了，干脆让他们吃完再收拾算了。
后来网络发达之后，出了那个人民群众最爱用的“捂脸”表情包，施聿堃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想起当年，看到这一幕的他，大概就是这个表情包的真人版吧。
但捂脸之后，就算已经不会幼稚到跟这俩小孩一起这样疯，他也还是忍不住噗一下乐出声来。
其中那个小女孩，嘴边一圈、腮帮子上，都糊着好些瓜瓤碎屑和红汁，不知道是头发还没来得及好好梳理还是本来梳好的给她疯玩到散掉，总之两只羊角辫乱七八糟七扭八歪的。但她长得尤为可爱，弯弯的笑眼如同两痕月牙，以至于虽然如此邋遢，也还是让人对她生不起气、亦嫌弃不起来。
后来施聿堃很快被告知，这是姐夫的侄女。
而再见到她，就是在两小时后的婚礼上。
同一个小女孩，却仿佛换了个人！
还是刚才那两只瓜泥小猴儿，此时都被精心打扮过，老实乖巧又大大方方地充当花童。男孩穿着一身奶白色小西装，女孩头发盘起，插着水晶冠，一身质地考究做工精良的雪白小纱裙，十足的公主范儿，关键是，被洗净的小脸白白嫩嫩，映着婚礼现场大张旗鼓的灯光，简直有晶莹剔透的效果，书上说的粉妆玉琢玉雪可爱，霎时就照进了现实。
只是仪式尚未开始、他俩站那儿等待的时候，还会不断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眼睛里淘气的神色一闪一闪，尤其是杨檬，当她的目光触到施聿堃或其他刚才见证了他俩“壮举”的小朋友时，会睐睐眼吐吐舌头，一副捣蛋鬼成精的模样。
男孩拿戒指，女孩挎花篮，本来施聿堃心里直捏着把汗，生怕这俩皮猴儿半路砸场子，没想到他俩能被选中，除了关系亲近之外，也是有道理的，到底都是家教好的孩子，玩起来疯，却也知道区分场合，一套流程走下来，无差无错，赢得大人们好一顿猛夸。
若非亲眼看到，谁能相信他俩会有刚才那雷人的一面啊！
杨家所在的那座城市，虽然也不是省城，甚至不像施家所在的副省级城市，有出色的大学，但她那里有着一所闻名遐迩的省级重点高中。
三年后施聿堃升入高中，很快就卷入了大人们最担心的麻烦——早恋风波。
这么算起来，这都在高一出了桃色状况的叔侄二人，倒是有点同命相连。
不过施聿堃当年比杨檬可要无辜许多，他收到一个女生的许多封情书外加亲手织的围巾不假，但女生那边并没有任何他回馈的证据。
在二婶跟妈妈提到的只言片语里，杨檬偷听到的信息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施聿堃对对方拒绝过，后来也不再理会，但架不住女生太痴心，闹得学校里风言风语不说，女方家长也来要过说法，都说女追男隔层纱，爷爷奶奶担心这样下去小儿子早晚会动摇，就算不会，这些乱七八糟事体也难免影响学习，就想给他转学了事。
跟女儿商量下来，既然转学，索性换个城市，让那个女生想找也找不到，彻底断个清净。
何况女儿婆家所在还有着更厉害的高中，而以杨家在当地盘根错节的关系和彼时的经济贡献，为儿媳/弟媳品学兼优的弟弟谋个学位不在话下。
于是高一下学期临近期中时，施聿堃住进了杨家。
那年杨檬小学三年级，正是独生子女最寂寞如雪的阶段，尤其是，她那么活泼好动。因为已经不算小宝宝，她再得不到大人那么多的关注和陪伴，却又还没有大到能自由出去找小伙伴玩耍的时候。好消息是二婶终于开始备孕，但坐等堂弟堂妹来临是个何等漫长的过程，她彼时最开心的就是家里来客人，尤其如果来的是哥哥姐姐这样的客人。
首先，客人是外人，家里人当着他们的面总会多少注意点形象，而且客人还总会向着你护着你，你犯了错也不会轻易被责骂——施聿堃曾被杨檬提到的这一点笑喷：“所以你是有多经常挨骂吧你说！”
更重要的是，假如客人是哥哥姐姐，那更是可以一起玩耍，尤其是摆脱大人的监管自己出门，被放心交付巨额零花钱想啥吃啥要啥喝啥地可着花；哪怕不出门，也能与对方分享许多属于孩子的秘密，口无遮拦畅所欲言，自在又有趣。
不用说，每当家里来了客人小住又离开，杨檬甚至会不舍到哭出来。此前三年，施聿堃假期或节庆时也来过几次，每次走的时候她都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哇哇，让施聿堃哄了又哄束手无策，车子开出半程都还牵肠挂肚地放心不下。
当然，施聿堃不是哥哥，但对于杨檬来说，他的年龄就是哥哥啊。
事实上，她第一次见到施聿堃的时候，非常固执地一直叫他哥哥，怎么都改不了口。毕竟那会儿施聿堃也才十二岁，看着就是个小孩样，属于长辈的称呼怎么都没法套在他头上。
本来最开始，家里的大人们让她管施聿堃叫小舅的，毕竟将来等她有了堂弟堂妹，她怎么也会随堂弟堂妹叫他小舅吧。
但她真有个小舅，又真有一年过年期间的某天，小舅和施聿堃同时在杨家存在着。
当时，杨檬看了看作为真正成年人的小舅尴尬的表情，眼睛眨巴了两下，期待地指了指施聿堃：“我还是叫他哥哥吧？”
爸爸嗔笑着轻轻打掉她没大没小的手指：“有一点风吹草动你就不老实是吧？叫小叔好了。”
大家一想，毕竟施聿堃是她二叔的内弟，内弟也是弟，叫小叔没什么问题。
那就小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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