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嗯？”樊煜有些懵，明明刚刚还作势要打自己。
　　陆祁转向另一棵稍高的树，手搭着树干，脚蹬地，踩着枝头，一溜烟儿爬上树顶。
　　左耳耳垂的耳钉晃进樊煜的眼底。
　　樊煜望着陆祁，轻叹了口气，移开目光。
　　这双丹凤眼里似乎藏着一个落寞的故事。

　　“视野挺好。”陆祁说。
　　“你爬树干啥？”樊煜问。
　　“探路啊。”陆祁随口答，“我就看看离寺庙还有多远。

　　雾霭低垂，古寺笼罩其中。

　　“很奇怪不是么？明明走了很久，但距离似乎丝毫未减。”陆祁道。

　　樊煜正色，“我以为你没察觉。”
　　陆祁无语，“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傻子看？”
　　樊煜：“不是吗？”
　　陆祁随手折断一截枝条，朝樊煜扔去，“神经，不打你一顿是不是不心甘？”
　　樊煜噙着笑躲开，举手投降，“没。”

　　“看出什么了吗？”樊煜双手抱胸，靠在树干。
　　“没。估计是错觉吧。”陆祁滑落至最低的横枝，“呃……要不你接一下我？”

　　樊煜眉眼一弯，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好。”抬头时却已收回笑意，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掌心向上。

　　树上的人纵身一跃。
　　樊煜瞳孔微缩，本该落在他怀里的人，竟在空中调整姿势，稳稳地落在离他几米开外的地上。
　　他僵在原地，手还半举在空中，眼中映出对方自信从容的身影。

　　陆祁转身咧嘴一笑，他轻挑眉，语气得意的不像话，“下次接准了。”

　　樊煜被吓一跳，他收回手臂，“哎我日——你倒是看准点跳啊。”
　　“看准了的。”陆祁径直向前，“回去了。”他招招手。

　　青笙正在教桉蕊和林渐做藤编小人。

　　青笙抬起一根藤芯，“先把这根往下压，然后……”

　　桉蕊时而皱眉思考，时而轻轻点头，纤细的手指绕着藤芯，小心地操作。
　　林渐蹙着眉头，看着青笙行云流水却故意放慢速度的动作，仍一头雾水。见桉蕊点头，自己也不好意思再问。他拙手笨脚，上一秒藤芯还绕在指间，下一秒就乱了轴。总算到了收口的步骤，他额头已经蒙上一层细汗。
　　藤芯“啪”的一声折断，他愣住，半成品的小人从膝头滚落。引来桉蕊一阵嘲笑，静谧的树林有了一丝生机。

　　林渐看着面前的少女，眼底泛起细碎的笑意，他弯腰捡起小人，心却像打翻了的蜜糖。
　　热恋期是这样，总会因对方的一举一动产生强烈的情绪，是在温水中慢慢溶化的糖。
　　糖化尽，留下一层朦胧。

　　“大功告成！”桉蕊看着手中身子歪斜，几处藤皮翘起的小人有些嫌弃，“感觉好丑。”
　　“已经很好啦，一般处理好藤枝后要先洗后晒，然后还要经过拗和拉，这样才好塑形。”青笙分析道。

　　陆祁皱着眉看了会，违心的夸了句，“好看。”
　　桉蕊听到并不买账，“呵，男人。你们男人都爱说谎。”

　　啊？原来这位姑娘是有话直说类型啊。

　　长阶蒙着薄绒的雪，有些滑，需要额外小心。脚践过石阶，惊醒沉睡的苔藓，鬖鬖青藓于暮雪中舒展。寒风轻拂，树叶轻轻抖动，摇落溅溅碎雪，偶有细枝划开水面，惊起圈圈涟漪。
　　古寺年久失修，飞檐残破，银杏的虬枝刺破院墙的残垣断壁。

　　推开古寺大门，一股浓浓的霉臭味扑鼻而来，那是腐坏的食物混杂着苔藓、湿土、铁锈、羽毛的味道。
　　佛像的嘴角微微翘起，弧度似乎有些不自然，给人一种刻意模仿慈悲的感觉。细看那并不是佛陀在笑，而是几道裂缝，像是谶语，留给世间最后的忠告。
　　烛光摇曳，拉长几人的影子，在墙壁上不断扭曲、变形，平白增添恐怖气氛。
　　在火光的映照下，映出几个不属于任何人的、逃窜的身影，仿佛是潜藏在古寺中蠢蠢欲动的幽魂。

　　“这……是，是人吗？”林渐道。
　　！！！
　　身后传来巨响，几人惊愕地回头。古寺的大门紧闭，将外头微弱的光线隔绝。

　　“可能……是风吹的吧。”陆淑娴道。
　　“可是……”桉蕊忙忙捂住林渐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呸呸呸，少说些不吉利的话。”桉蕊道。
　　“嗯。”林渐笑笑。

　　樊煜走到佛像旁。
　　“啊——”躲在佛像身后的人像滴落的水滴，四散溅起。

　　樊煜一把拎住，反应慢半拍的，男子的后颈衣领，迫使对方停下。
　　“别杀我，我不想死。”那男子吓得直哆嗦，脸色煞白，面带风霜。身上有股冷冽的、略带侵略性的气味。

　　“你吓到他了……”陆祁走上前，轻拍樊煜肩膀。

　　樊煜见状立马松开钳制。
　　那男子僵在原地，腿肚直颤，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冷汗不知何时爬满后背。
　　其余几人慌不择路地逃至阴影处，贴着斑驳的建筑屏住呼吸，在黑暗中从不同角度望向那方。

　　陆祁一行人：……怎么比我们还害怕。

　　　　“是人，纯好人。”陆祁勉强扯出一抹笑。
　　“嗯，好，好的……”那人模仿陆祁的笑容。肩膀却十分僵硬，手掌无意识地攥紧。

　　好像不起作用，要不掏点东西示好？

　　樊煜似乎也想到一块去了，他摸了摸口袋，可他左掏掏右掏掏只掏出来折耳根和香菜。
　　“伸手。”樊煜命令道。
　　那男子乖乖摊开双手，混着香菜的折耳根出现在他手中。
　　啊？那男子明显呆住了。
　　“听说可以辟邪。”陆祁很真诚地笑笑，“这里阴气有些重，可以吃点香菜平衡一下。”
　　那男子半信半疑，塞了点香菜在嘴里嚼着。

　　……还挺听话。

　　陆祁一行人使出浑身解数，那几人可算相信这突然到访的几人没有恶意。

　　他们聚集到一团，在中央升起一盆火堆。
　　火光照在每个人脸上，陆祁环视一圈，发现这些人都很年轻。
　　最为年长的男人率先开口，“钟扬，一个导演。我刚喊出‘咔’，就有人大喊‘闪开’，随后我头顶一痛，就彻底失去了意识。估计被砸死了，醒来就在这鬼地方。”他拨开发丝，暗红的血痂成为他生前被吊灯砸死的唯一证据。
　　“我是陈柏。”男人眼下青黑，他讥讽勾唇，“烂文作者，熬夜改文，猝死的。”

　　“我叫孟离忧……”她低着头，头发凌乱地散落，身上的校服沾满了灰，掌心似乎擦破了皮，“我来之前在一个仓库里……”
　　“章雨涵。”女人身上带有疑似被钝器划过的痕迹，“日常上班，然后……”她手指轻微颤抖，“可能因为低血糖。”

　　“我叫沈澜。”这位男子脸色依旧苍白，眼中却有股名为“信念”的鬼火。
　　活下去，这是他来到这里前最后的想法。
　　“我在医院，当时有个佝偻的老人找到我，他说他能救我，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在这了。”沈澜平静道。
　　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交换信息后几人四处探查古寺。
　　陈柏拨开杂草丛，“这有个暗道。”
　　“这么旯旮的地方都能找到？”钟扬惊讶道。
　　“小说里不都会在这种犄里旯旮?里藏点什么吗？”樊煜耸耸肩。
　　“你牛逼。”钟扬说。

　　陈柏推开暗道的门，众人被呛得直咳嗽，挥开眼前的灰尘。
　　石阶蜿蜒向下一眼望不到头。

　　钟扬举着火把走在前头。他觉得自己作为最年长的人，应该做好带头作用，遂主动走在最前方。
　　这间地下室真的很大，走廊像是看不到尽头。墙壁的壁画因年代久远而部分脱落，露出潮湿的砖块，墙角生着霉斑像是盘旋的青龙。

　　“系统，他们也是被选中的人吗。”陆祁说。
　　“不是。”系统回答斩钉截铁，“他们都是NPC，只是剧情需要。”
　　“所以我们在一本小说里？”樊煜问。

　　“不知道，我们主神比较爱玩，所以这段剧情可能是主神他自己写的，还没传输给我，接下来的剧情需要你们自己来扩展。”，系统趴在樊煜肩头，小短腿一晃一晃。

　　地板踩起来黏哒哒的，走上去会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空气有些发酸，还有很多灰尘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陆祁轻戳身旁的人，低声道，“总感觉这些壁画顺序不对。”
　　“有吗？”樊煜道。
　　“……”
　　陆祁说：“应该是我多虑了。”

　　“那是什么？”青笙快上前，蹲在一堆脱落的砖块旁。
　　众人快步追上青笙，赫然发现侧边的砖堆旁，放着一张泛黄的纸张。

　　一滴液体滴落在林渐头顶，他没在意以为是水滴。

　　打开纸张一看，上面的墨迹虽因岁月消失大半，但仍能辨识内容。

　　细雪轻飘，两位灰衫少年共打一把纸伞，漫步石阶，共同前往寺庙。

　　“好像是墙上壁画的一部分。”青笙突然开口，指向纸张上的一角。
　　“这……是不是任务道具？”钟扬对着陈柏说，“你不小说作者吗？你来分析分析。”
　　“我又不是写悬疑文的作者。”陈柏很想翻个白眼，可他很有素质。

　　又一滴液体滴落在林渐头顶。
　　林渐这才伸手往头上一抹，反射性地侧过身子、抬头向上看，再一滴液体坠下，滴落在他的额角，沿着脸颊缓缓滑下。
　　“林林林林林渐……！”
　　桉蕊的尖叫声在林渐把视线落在掌心前传入内耳。
　　众人惊讶回头，这才发现林渐发顶与手心沾染一片触目惊心的腥红。

　　“这是……血？”林渐瞳孔骤缩，上方的缺口里出现一个青黑色的，眼球外翻的不知名状怪物，它似乎全身带伤，伤口处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溢出鲜血。
　　“快跑！”陆祁把僵住的林渐扑倒，让那怪物扑了个空。
　　“快离开这。”陈柏拉着吓瘫了的孟离忧就往外跑。

　　“不，不行。”沈澜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我跑不动了……”
　　在病床躺了两年体力早不如从前。
　　那怪物还在后头追。

　　“上来。”樊煜蹲在他面前。
　　“谢谢。”沈澜趴在樊煜背上。

　　“快了，出口就快到了。”陈柏说。
　　视角颠倒，面前本该是石阶，现在却变成了长廊，众人眼中映出几人奔跑的背影。
　　！

　　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心悸从脚底蔓延，传入头顶，眼皮重得如灌了铅。
　　这股莫名的力量强逼众人停下。

　　什么鬼，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啊。
　　陆祁一顿咆哮，喉咙有些刺痛，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醒啦。”一个大叔的声音从陆祁耳边传来。
　　陆祁眼皮沉重的掀开，眼前的景物扭曲、分裂，如千枝万叶般飞旋。直到几秒后，神经末梢才接通了“信号”，景象逐渐重叠。
　　他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那大叔眼中闪过喜色，见陆祁迷迷糊糊地坐起，忙忙伸手扶住，轻声问：“你还好吧？”
　　“这是……哪？”陆祁问。
　　“我叫张榷，这是我的营地。”那大叔说，面色欣喜，“我头一次到从那所遗迹里活着出来的。”

　　“什么？”信息量有些巨大，陆祁脑子现在很混乱。
　　遗迹？什么遗迹？刚刚不是有个“怪物”在追我吗？
　　“啧。”他低头扶额。
　　“别想这个了，喝点水。”张榷端来一碗水，“身体还有哪不舒服吗？”

　　陆祁摇头，“其他人呢？”
　　“他们先醒了，现在应该在外面参观。”张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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