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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污染区
灰白色的畸变种如潮水般从林间涌过来，它们扭曲的形体在弥散的晨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树梢上，长着惨白人脸的猴形怪物发出尖锐的嘶叫，借着藤蔓在树间腾跃；空中，半张拳头大的鸟脸和半张巴掌大的人脸诡异地融合在一起的怪物正咧着半边嘴，怪笑着对地面上的人类们虎视眈眈。
更令人作呕的是地上那些如同被绞肉搅碎又拼合在一起的肉块，正蠕动着向前推进，在地上拖沓出一道道黏稠的痕迹。
如同一场大规模的迁徙，它们目的明确地往空中正要升起的太阳爬去，速度极快。
络橘打量着这番景象，紧锁着眉，喊了一声：“大家列队，优先保护余向导！”
此话一出，三个人立刻散开站在了余棉周围，威风凛凛的三只精神体也被主人召唤在了身边，靠近这边一里内的畸变种，要么被他们的精神体咬碎，要么被他们利落地杀掉。
不过赶上来袭击她们的怪物并不多，据络英说，甚至比她们平时踏足污染区遇见的不怀好意的怪物还要少。
余棉本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却发现队伍里，不管是靠谱的橘姐还是乐天的络英，包括先前安慰络英的白客和赵岩，脸色都很沉重。
“收好东西，沿着水源，以余向导为中心，我们往太阳升起的反方向迁移。”络橘沉声下令。
四个哨兵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要护着她往前走，反观她不仅一身轻松，还站在最安全的位置，脸皮厚如余棉，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余向导…您是第一次来污染区吧？”
络英在这种沉重的氛围里居然还能强打起精神说几句话，余棉挺佩服她的。
不过如果她的唇色没有比自己一个常年患病的病人还白的话，余棉会更佩服她。
“嗯，怎么了？”
络英似乎是想朝她笑一笑，不过笑得很难看，像哭一样，久违的，余棉居然也感觉到将死的痛苦与窒息。
只是一晃神的时间，她突然有些后悔是不是不应该踏入这个危险的污染区…
但克拉罕矿物采集区明明是公认稳定安全的污染区，甚至在主城的时兴冒险志被列为初级冒险者必去的污染区之一。
谁也想不到克拉罕矿物采集区会发生异变…
直到感觉到脸上软乎乎肉垫的触感，她莫名其妙飘走的思绪才飘了回来。
不是，等等，小白你这家伙打哪里不好，为什么要打脸？！
“我想说…请您不用太担心，我们一定会努力保护好您的！可不能让您第一次踏进污染区，就经历这么残忍的事呀。而且，我也好想活着出去呢，我还有好多没有做到的事。”
为什么？
一向喜欢独来独往的余棉觉得她这句话太奇怪了，明明她、甚至这个小队都很明显有没做完的事要去做，努力活下去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最要紧的事才对。
带上她一个到现在都没有帮上半点忙的拖油瓶已经够奇怪了，还说什么要努力保护她，一副要把她的生命放在自己生命之前的样子…
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漂亮话她还是会说的。
“当然，我相信我们所有人都会一起，活着走出这里的。”
她确信她期许的语调是很逼真的。
这句话的可能性有多大，她自己不清楚。但在场除了她之外的四个人都不是第一次进污染区了，母巢苏醒之后的生还概率他们很清楚。
一行人迅速往目的地移动，干净利落地解决了碍事的畸变种。没有人回应这句异想天开的憧憬。
不想打破期待，也不想给于这个无知的向导幻想。
气氛依旧很低迷…很遗憾，余棉虽然活过一辈子，也依然不懂得如何暖场，她习惯了高高在上地播撒痛苦，而且时常乐在其中。
*
这是一间采光很好的办公室，坐落在白塔的高层，哥特式拱窗中间的彩色玻璃折射出十分绚烂的光，尘埃如同粒子在光线中起舞。
花纹繁复的办公桌摆在正中间，后边儿是一个很大的书柜，靠墙放着些清新室内环境的盆栽，和一些名贵的战利品。
这里是帝国最高指挥官的办公室，装潢算不上华丽，仅次于陛下的楼层却能看得出身份贵重。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这位指挥官正百无聊赖地在自己昂贵的战利品上左摸摸右瞧瞧，听见声音，他清了清嗓子，脚一蹬把椅子滑回了桌子前，直起了腰。
“请进。”
进来的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军装，站在门口朝指挥官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才走进办公室开始汇报。
“报告长官，克拉罕矿物采集区出现了情况！据驻守在那里的拉铂尔上尉说，看守那里的士兵发现「门」关闭了，那条唯一和外界有联系的通路不知道是人为还是什么原因，突然切断了。”
“而且，我们和污染区的联系也同时被切断了！为了查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拉铂尔上尉派出一位感知类的a级向导探查情况，但在靠近污染区使用能力之后，那位向导立刻眼鼻溢血，直接晕厥了过去…”
指挥官沉着脸，语气有点着急：“那位向导还活着吗？已知的伤亡人数多吗？”
“报告长官，那位向导还有生命迹象，已经送去治疗舱急救了。污染区外暂时没有伤员，但那位向导眼睛充血的时候喊了一句，‘祂要醒了，快走！！！’克拉罕哨塔的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那位向导都这么喊了，拉铂尔那家伙带人撤离了吗？”指挥官皱着眉问。
“报告长官，大部分人已经撤离了。在这之后，拉铂尔上尉的部下紧急来到主城请求援军…”
“不，”听到这里，指挥官似乎有些疲惫，叹了口气，然后很利落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如果是污染区里的那个东西要醒过来，再多援军也没有用，只会是白费功夫。我不可能看着那么多优秀的哨兵这样死去。”
“…”进来的男人似乎早有预料，表情完全没有波动，他沉默地注视着在椅子上坐直了，突然拿了沓纸、假装认真翻着手里文件的指挥官。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要报告吗？”看他没有自觉离开，指挥官撑不住三秒就扔开了手里的文件，问。
“报告长官，据拉铂尔的参谋说，拉铂尔上尉似乎没有征求您的许可的意思，已经私自带人前往救援。”
指挥官没有很意外，又叹了口气：“他带了多少人？”
“报告长官，只有拉铂尔上尉和他的四个士官。”
“……”指挥官又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说，“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请问长官，您的指令是？”
“不为此次营救行动提供兵力，城里不是正有位中校闲着吗，叫他带人去保护幸存者就是了。”
“是。”
男人应声打开门往外走，正撞见门外候着个人，那人比他高两个军衔，是当今指挥官面前的红人，也是整个主城里知名的最年轻的少将。
他们礼貌地互相颔了首。
“你来了？进来吧。”里边儿那指挥官好像已经闻到味儿似的，急匆匆叫这位少将进去了。
少将不紧不慢把门带上，然后在了指挥官对面站直了。
“坐。”指挥官朝他摆摆手让他随意，自个儿已经瘫在了椅子上，“你来得挺早，应该一字不落听了全程，我想知道你怎么想？”
“您想去。”少将规规矩矩坐下，说话却半点不客气，上来就揭了指挥官的心里话。
指挥官有点无奈，满脸的惆怅：“这用不着你说，我自己也知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您应该是想问他吧，但他已经退役，早就退出军政界，恐怕不能给您回应。”少将冷漠的说。
“我知道…当然，如果能问到他最好，”指挥官苦笑了一句，“不过我叫你来没别的意思，确实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克拉罕矿物采集区，光是里面工作的普通人就有一万人，哨兵一千人，向导也有十余人，再加上这个季节正适合度假，还有数目不小的游客，我想此时还在污染区里的，至少有两万人。”
少将沉默了一会儿，说。
“足足两万条生命，我不想放弃。”
“是啊…”指挥官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怀念地摩挲着桌子上的怀表。
“您也不想放弃，可是您去不了，主城必须有主将坐镇。”年轻的少将一字一顿说着他的心里话，“所以您把我叫到这里来，一开始其实就是为了问我愿不愿意去。”
指挥官的姿势顿住了，他的目光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拉了回来，凝固在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身上。
“…是啊。”
他没有再继续问，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时在两个人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保重。记得带上我给你安排的东西。”
年轻的少将起身利落地带上门，没有一句回应。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利落的黑色短发造型再简单不过，却生得一张极好看的脸，黑色漠然的瞳孔总让人想起雨夜。
可以说，他在部队里出名是因为稳重的计划和超高的战力，他在主城甚至整个帝国出名却是因为他的帅气，更因为这样一个优秀的哨兵娶了一位病弱的c级废物向导。
但他在指挥官面前深受喜爱，却是因为所有部下里，只有他最像当年的那个人，铁骨铮铮、嫉恶如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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