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铃花

　　黎明时分，维恩被一阵轻柔的哼唱声唤醒。艾瑞克蹲在温泉边，正在清洗一串晶莹剔透的浆果。晨光透过洞口的藤蔓洒进来，为他的银发镀上金边。

　　"早安，睡美人。"艾瑞克转头微笑，尖耳愉快地抖动，"我采了早餐。"

　　维恩坐起身，惊讶地发现自己全身的酸痛都消失了，连脚底的伤口也愈合得只剩淡粉色疤痕。"这泉水..."

　　"有治愈魔力。"艾瑞克递给他一枚浆果，"尝尝，月光莓，只有在新月前后才能采摘。"

　　浆果在舌尖爆开，甜中带酸的味道让维恩想起城堡温室里偷尝的柠檬。但比那更鲜活，更...自由。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整串，艾瑞克笑着又递来一些晒干的肉条。

　　"兔肉，我自己猎的。"艾瑞克骄傲地说，"等会儿带你去看看我的陷阱。"

　　维恩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如此接近过真实的生活——狩猎、采集、在自然中生存。城堡里的一切都是准备好的，连呼吸的空气都经过香薰净化。

　　"今天有什么计划？"他问道，用手指梳理打结的金发。

　　艾瑞克变魔术般掏出一把骨梳。"先打理好这个。"他小心地为维恩梳理长发，动作轻柔得让人昏昏欲睡，"然后我们去秘密花园。"

　　"秘密花园？"

　　"一个特别的地方。"艾瑞克神秘地眨眨眼，"只有我知道。"

　　梳洗完毕，两人踏上林间小径。艾瑞克边走边讲解各种植物的用途——哪种叶子可以止血，哪种树根能镇痛，哪种蘑菇有毒。维恩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知识，比学习宫廷礼仪认真百倍。

　　"你们人类总想征服自然，"艾瑞克折断一根挡路的树枝，"却从不试着理解它。"

　　维恩想起城堡花园里那些被修剪成几何形状的灌木，突然感到一阵羞愧。"我父亲说妖兽破坏庄稼，袭击村庄..."

　　艾瑞克的耳朵耷拉下来。"有些饥饿的年轻妖兽会那么做。"他承认，"但大多数时候，是你们的军队先烧毁我们的栖息地。"他指向远处一片焦黑的树桩，"上个月，那里还是百年橡木林。"

　　维恩沉默了。他从未想过"敌人"也有自己的故事和苦难。小路越来越窄，最终消失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前。艾瑞克拨开枝叶，示意维恩跟上。

　　眼前豁然开朗。一小片圆形空地中央，盛开着成千上万朵蓝色小花，在微风中摇曳如海浪。空地边缘的树木形成天然屏障，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点。这里美得不真实，像是童话中的场景。

　　"蓝铃谷。"艾瑞克轻声说，"每年只有这个季节开花。"

　　维恩小心翼翼地踏入花海，生怕踩伤这些娇嫩的生命。花香包围了他，清甜中带着蜂蜜般的温暖。艾瑞克跟在他身后，银发上粘了几片花瓣。

　　"躺下。"艾瑞克建议道，自己先仰面倒在花丛中。维恩学着他的样子躺下，立刻被蓝天和花海构成的奇妙视角震撼了。风吹过时，花朵轻轻拂过他们的脸颊，像无数个温柔的吻。

　　"我小时候常来这里。"艾瑞克说，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簇蓝铃花，"每当父亲逼我练习变形术练到哭，我就会逃到这里。"

　　维恩侧头看他。"变形术？"

　　艾瑞克咧嘴一笑，突然整个身体开始变化。银光闪过，原地出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紫罗兰色的眼睛依旧明亮。维恩惊呼一声，狐狸却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指，然后又变回少年形态。

　　"太神奇了！"维恩由衷赞叹，"我能学吗？"

　　艾瑞克摇摇头，尖耳微微摆动。"只有纯血妖兽能完全变形。不过..."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维恩的手腕，"古老的传说提到，拥有封印之力的人类如果能与妖兽建立深厚联系，可以共享部分能力。"

　　维恩想起那本禁书中提到的"生命共享"仪式。他正要询问，艾瑞克却突然坐起来，从花丛中精心挑选了几朵最完美的蓝铃花。

　　"伸手。"他说。维恩顺从地伸出左手，看着艾瑞克灵巧的手指将花茎编织成环，最终做成一个简陋但精致的花戒。

　　"在妖兽传统中，"艾瑞克将花戒戴在维恩无名指上，"用自然之物制作的戒指比任何珠宝都珍贵，因为它承载着大地的祝福。"

　　维恩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学着艾瑞克的样子也编了一个花戒，但因为笨手笨脚，成品歪歪扭扭。艾瑞克却像收到珍宝一样郑重地戴上它。

　　"现在我们是花戒伴侣了。"艾瑞克宣布，紫眸闪闪发光，"按照传统，要交换一个秘密作为信物。"

　　维恩想了想，凑近艾瑞克耳边："我讨厌成为继承人。有时我希望自己是个普通农夫的儿子。"
　　艾瑞克眨眨眼，然后也凑到他耳边，热气拂过耳廓："我害怕成为族长。每晚都做噩梦，梦见自己让族人失望。"

　　这个亲密的坦白让两人相视而笑，某种深层次的理解在目光中交汇。维恩突然意识到，在这片花海中，没有王子，没有世仇，只有两个分享心事的少年。

　　中午时分，他们在花海边缘分享艾瑞克带来的食物——更多的干肉、坚果和一种甜脆的根茎。维恩尝试教艾瑞克玩他从城堡里学来的棋类游戏，用石子和小树枝当棋子。艾瑞克学得极快，第三局就赢了维恩，高兴得尖耳直竖。

　　"不公平，"维恩佯装抱怨，"你肯定用了妖兽的超强感知。"

　　艾瑞克得意地晃晃脑袋。"或者只是你棋艺太差，王子殿下。"

　　嬉闹间，艾瑞克将维恩扑倒在花丛中，两人滚作一团。当终于停下来时，维恩在上方，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艾瑞克的银发上沾满花瓣，紫眸因笑意而明亮。某种冲动驱使维恩低头，这次是一个更深、更确定的吻。

　　艾瑞克回应得热烈，爪子不自觉地伸出，轻轻抓着维恩的背部。当两人终于分开时，都气喘吁吁，脸颊绯红。

　　"这...在妖兽文化中..."维恩结结巴巴地问。

　　"和人类一样特别。"艾瑞克替他完成句子，用鼻尖轻蹭维恩的脸颊，"更特别，因为我们交换了花戒。"

　　他们在花海中待到日影西斜，分享着幼稚的幻想——如果两族和平共处会怎样？如果他们只是普通少年会怎样？如果世界没有那么多规则和仇恨会怎样？

　　"三天后就是满月。"回程路上艾瑞克突然说，"满月时妖兽族会举行庆典。我想带你参加。"

　　维恩惊讶地看着他。"但我是人类..."

　　"穿上斗篷，戴上帽子。"艾瑞克兴奋地计划着，"我可以说是从远方部落来的朋友。满月庆典时大家都戴着面具，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维恩犹豫了。这比在森林里闲逛危险得多。但艾瑞克眼中的期待让他无法拒绝。"好。"他最终同意，"但如果有任何危险，你必须保证自己安全。"

　　艾瑞克捏了捏他的手作为回应。回洞穴的路上，他们遇到一小群野鹿。艾瑞克示意维恩保持安静，自己则慢慢接近领头的雄鹿。令维恩惊讶的是，鹿群并没有逃跑，而是允许艾瑞克抚摸它们的脖颈。

　　"它们不怕你？"回到小径后维恩问道。

　　艾瑞克摇摇头。"妖兽与自然万物有共鸣。我们可以..."他突然停住，耳朵警惕地竖起，"有人来了。"

　　维恩什么也没听见，但几秒后，远处确实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和低沉的说话声。艾瑞克迅速拉着维恩躲到一棵空心橡树后。

　　"...继续搜，王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粗犷的男声说。

　　"那小畜生能跑多远？还中了银霜毒。"另一个声音回应。

　　维恩感到艾瑞克全身绷紧。他无声地询问，艾瑞克用口型回答："猎妖人。"

　　两人屏息等待，直到搜索的声音远去。艾瑞克的爪子深深扎入树皮，紫眸中燃烧着愤怒。

　　"他们在找你？"维恩小声问。

　　艾瑞克点点头，耳朵紧贴头皮。"上个月我差点被他们的陷阱抓住。"他露出肩膀上一道狰狞的伤疤，"银霜毒对我们来说是剧毒。幸好族人及时找到我。"

　　维恩轻轻抚摸那道伤疤，心中涌起保护欲。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妖兽头皮制成的战利品，胃部一阵绞痛。

　　"我们得回去了。"艾瑞克最终说，拉着维恩转向另一条隐蔽的小路，"明天我带你去更高的地方，猎妖人不敢去悬崖区。"
　　那晚在温泉边，维恩注意到艾瑞克比平时安静。当他们在苔藓床上躺下时，银发少年突然开口："如果...如果我被抓了，答应我你会保护好自己。"

　　维恩转身面对他，在月光下看清了对方眼中的忧虑。"不会发生的。"他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艾瑞克微微一笑，尖耳放松了些。"勇敢的小王子。"他轻声调侃，但语气中的感动显而易见。

　　维恩伸手抚摸艾瑞克的脸颊，指腹擦过那两颗稍尖的犬齿。"告诉我更多关于你们族群的事。关于...我们这样的关系，在妖兽中会被接受吗？"

　　艾瑞克抓住他的手，轻吻指尖。"妖兽一生只会有一个灵魂伴侣，无论性别或种族。传说灵魂伴侣是月亮女神赐予的礼物。"他停顿了一下，"但现实中...族长老派们可能不会高兴看到他们的王子与人类在一起。"

　　维恩苦笑。"看来我们同病相怜。"

　　艾瑞克突然翻身压住他，紫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我才不在乎那些老顽固。"他宣布，声音里充满年轻的叛逆，"等我成为族长，我要改变一切。"

　　维恩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震住了。在月光下，艾瑞克看起来不像温柔的少年，而像一位真正的王者——野性、美丽而危险。这个认知让维恩心跳加速。

　　"我会帮你。"维恩承诺道，"如果...当我成为国王时。"

　　艾瑞克低头吻他，这个吻带着承诺和决心。当他们分开时，维恩手腕上的封印纹路突然闪过一丝微光，但两人都太投入于彼此，没有注意到这个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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