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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你没想到吧。”田和说。
“你也没。”
“感谢阎王爷还留下一个。”
易思鹇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带他去喝酒。奈何田和不习惯喝酒,旁边人点了一杯又一杯,田和却把头死死钉在吧台上,像黏在上面一样不起来。
他把头埋进双臂间,“你根本不能感同身受。”
周域和田和高中时相识,他们之间有一种特别的缘分——
两人同年出生,性格相似,高二之后同校同班。因为田和休学,两人差一届,但最后又进入同一所大学。报了相同专业,毕业后还一同进入文物局工作。田和跟着小组去考古,带回来文物给周域修复。两人最近在单位旁边买了房子,正要从职工宿舍把东西都搬过来。
……
悲剧砸到自己身上时,原来这么疼。以前在语文试卷上回答的还是太保守了。
田和不愿意睁眼,好像是祝贺一般对易思鹇说:“你熬出头了。”
易思鹇没说话,又给自己灌下一杯烈酒,喉咙烧得厉害。
“我和他妈妈后天回国。”田和说。
“我送你们。”
“周域的事儿还不告诉姜澈吗?”
“暂时先不,等他缓过来再说。”
“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缓过来的,应激创伤后果很严重。”
易思鹇无奈摇头,“他现在整天不说话,床都不愿意下。想说话的时候一直哭,哭完等于说完。我开不了口。”
作为陪伴姜澈最久的朋友,周域总是在关键时刻为姜澈挺身而出,突如其来的离别必定会让姜澈难以接受。
自从醒过来,姜澈的伤势一直在好转,对于他的心理状态,易思鹇拿不出好的改变方法。他不停给姜澈讲述分开的这些年关于他的故事。
姜澈不厌其烦地听,偶尔会笑。这个人给他的初印象是吵,不着调。当下他却希望易思鹇话多一点,再多一点。
他是在笑自己。
易思鹇帮他剪指甲时,他还想让易思鹇接着讲。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
但也不失落,他开始和易思鹇进行纸笔交流。
姜澈手仍有些抖,写出的字颤颤巍巍地站在纸上。易思鹇则会在这些看起来很冷的字旁边用水彩笔画满各种各样的颜文字。
姜澈问及周域,易思鹇避开生死,只说他妈妈和田和把他接回国了。
姜澈心中能猜到是什么结果。
半个月后,康复训练开始那一天,姜澈说话了。
长时间不下地,他走动都很不协调,在医生监督下,易思鹇扶着他在房间走了一圈又一圈,累了就靠在窗台前休息。
“哎,看楼下,那个小女孩儿。”
姜澈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哪个?”
“轮椅上绑着粉色气——”易思鹇差点没反应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澈,“你说话了?!”
姜澈抿了抿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易思鹇。
易思鹇眼里亮亮的,捧着姜澈的脸,“再说一句。”
姜澈听话地应了一声:“易思鹇。”
易思鹇喜极而泣,不轻不重地抱住姜澈,抵着他的额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一下。
“你知道吗?在你开口说话以前,我一直担心你会变成小哑巴。
特别特别担心。”
“变成哑巴也没关系,可以打手语。”姜澈说。
“这么不想和我说话?”易思鹇本来只掉了两滴泪,听到他的话,情绪猛地上来,流了两行泪,“你要是变成哑巴,我就再也听不到你说任何一句话了,也听不到你说爱我。”
姜澈带抬手替他擦掉眼泪,说他是幼稚鬼。
易思鹇又长高了。高中时他被易思鹇抱着,下巴可以搭在他肩上,现在不行,对方的身形已经拔高到他的视线只能平视其肩膀的位置。
这个拥抱他等了六年。
当初在飞机上,他完全崩溃。
他头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漫漫长夜,机翼上的红点有规律地闪烁着。
在这段时间里,他也在回想。
其实易思鹇把他送到安检处的时候,他想抱抱易思鹇。
姜澈喜欢被易思鹇反抱着的感觉——温暖、有力、令人安心。抱一下,说不定会让他满血复活。即使不会满血复活,也或许会使看似冷静的心真正地冷静下来。
可是他忍住了,没抱。
他怕自己太沉迷于温存的环境,忽略掉真实残酷的现实。
“你现在是在开心吗?”姜澈顿了顿,说:“还是担心。”
“我也不知道。”易思鹇说:“我好像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愿意说话了,说得还比以前多。”
易思鹇眼泪顺着脸颊流下,顺着滑到姜澈后脖颈。
“你别哭,跟你说个事。”
“嗯,你说,”易思鹇把耳朵凑近他唇边,“什么?”
“我爱你。”
“什么……”易思鹇胸口抽动着,不自觉哭得更加厉害。
姜澈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你是复读机吗?”
“什么啊……”易思鹇的语言系统崩溃了,胸口涌动着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
“听好了,我爱你。”
“啊……”
“没听清……那我也是复读机。”
“我爱你。”
易思鹇又亲了亲姜澈,然后把自己松进他怀里,想让姜澈也抱紧他。
“你走了以后为什么不理我?”
姜澈抱紧他。“不是只不理你一个。”
“那个蛋糕你吃了吗?”
“没。冰箱冷藏了两天,最后扔掉了。”
“蛋糕盒下面有张纸条,也没留着?”
“没注意,扔了。”
“……扔了好。我文笔有点差。”
姜澈曾在高考完以后回胡同去拿实验器材,被收拾行李准备迁澳的易思鹇发现,他跑到姜澈家门口,堵门问话。
实际上他的指纹可以开启姜澈家的门锁。
破门救人那天,易思鹇联系家里司机帮忙换了一个新的防盗门,门锁是指纹的。从医院回来,姜澈主动给他录了管理员指纹。
有时候半夜做题太入迷,失眠,他就披件衣服,抱个枕头到姜澈家,打开家门,去姜澈的卧室,钻进他的被窝贴在一起睡。那样睡得很快,很舒服,尤其在冬天。
习惯了易思鹇的偷偷摸摸,姜澈也喜欢这么睡。
易思鹇总归没开门。那时他们的关系之间有一道危险的隔阂,没人知道越界会发生什么。门内门外,两人僵持不下,又一言不发,耗着耗着,最后都被迫把自己的行程改签。
等候了一天半夜,坐在姜澈家门口把泪哭干的易思鹇动摇了。
“你走吧,我不蹲你了。我不想在你面前变成一个自私的人。”
“我坚信你不会忘掉我。”
说完,易思鹇从门前的台阶上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留下一句话,回家了。
“饿了这么久,快去吃饭,吃完饭回铃海,回去应该刚天黑,还稍微安全些。”
姜澈心情复杂地从家出来,看到家门口放着一个四寸蛋糕。
蛋糕是他最喜欢的一款,易思鹇不知道买什么甜品送他的时候,就会果断地选择这个。
他提起来,蛋糕盒下粘着的一张不大的纸半掉下来。
上面是易思鹇的字,浸湿纸张的小圆点将墨晕开。
他把纸从盒子上拆下来,折成小块,塞进口袋里。回家之前,除了交换手提打包的器材,他一直都攥着这张纸。
扔了。
他故意骗易思鹇的。
-
公布参赛选手那天,俱乐部的成员都以为主办方把易思鹇遗漏了。
打电话给易思鹇,他说是自己主动推的。他打算今后不碰赛车了,要把摩托完全变成一个代步工具。
伊桑对俱乐部的伙计们讲述了这起事故。伙计们为易思鹇感到惋惜。
易思鹇没决定是否要退出南境,不退出并无大碍,而他怕自己看别人训练心痒痒。
未知的,疯狂的,肾上腺素飙升的……他爱上这项运动是因为挑战极限感觉。
他相信自己的水平,轻视事故发生的可能性,但现在他不敢。
事故中那辆黑色轿车是姜澈师兄的。他去办事故手续的时候心都要掉出来了。车倒是无所谓,报废了可以再买,但是优秀的师弟不能没有。
师兄把这个不幸而迟滞的消息带回研究院,院长和其他人都来看望姜澈。
研究院是国内一个顶尖生物学研究院在澳设立的分院,派来的都是精尖中的高精尖。
姜澈也没料想到自己能加入。虽说他总拿国奖,但每次都得不到国奖中的金奖。他顺其自然考上家乡一所双一流大学。
他低调,安安静静做实验,专心于自己的研究,闷声干大事。导师发现他的潜力,引荐他到了研究院,比别的学生早登上更高的平台。
姜澈现在手头的项目因事故中断,由他人接手,再回去大概就该做新项目。
而易思鹇下一步该怎么走,他自己都有些迷茫。
相对来说,他也算个务实的人。尽管他总是异想天开。眼下的赛车比赛在他这儿算是结束了。
长远一点儿的,找人,找姜澈,不用找了,就在眼前。
继续搞天文,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还要满世界跑。他又不想离姜澈很远。
“哎,”易思鹇说:“研究院附近没有中餐厅吧。”
姜澈放下手里的报纸,想了想,“我记得没有。”
“在你们研究院旁边开一家怎么样?”
姜澈想起易思鹇破烂不堪的厨艺,不禁皱起眉头。“谁掌勺?”
“呃,不知道。”
“开茶馆呢?”
“要么生意惨淡,要么顾客踏破门槛。”
“艺术馆?”
“研究院旁边就是艺术街,为什么不在里面开?”
“因为……离你有点远。”
才几百米……
“你应该去追求人生价值。”姜澈说:“以前你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
“你去环游世界吧,去研究世界各地的天文现象。”
“不。”易思鹇答得很干脆,“环游世界我会带上你。”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可我没有那么多机会。”
“你们不科考吗?”易思鹇想到什么,忽然很激动。“很多地区的资源都极具研究价值,采集回来做研究不也很好吗?”
“科考有专门的部门负责,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对人的要求很高,无论是知识储备还是身体素质。”
姜澈的身体素质确实不强,在易思鹇看来,甚至是弱不禁风。
“我们可以自己来,不赶,用自己的节奏。”易思鹇说。
姜澈摇摇头,“我还是想在研究院待着。如果不是团队合作,有些东西自己钻研不出来。”
“好吧。”
姜澈没重新拿起报纸,转而盯着易思鹇的眼睛。
“我有个疑惑的点。”易思鹇说:“你醒过来的时候为什么哭。”
“不知道,可能是我没想到你会来。你不是也哭了么。”
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在悉尼?”
姜澈没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话,“知道。”
很多时候我都能看到你。
你喜欢骑一辆摩托走街串巷。站在研究院楼上,透过玻璃窗,偶尔还能看到你带着妹妹拐进隔壁的艺术街。
最近一次见,是在一家甜品店门口,你换了新车。
“我以为你会找新对象,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的行为看起来真是很冒犯。
我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快亲近我,你走的时候明明那么决绝,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打电话一次关机,两次是空号。
我去问周域,他说你把他也删了,根本联系不上。
我以为他说的是真的。”
易思鹇越说越委屈。
“你给我的那瓶星星,现在还没拆完。”
姜澈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中有一瓶自己折的星星,每一颗打开后内容都不同。
姜澈还没离开他时候,他拆得很频繁。
姜澈休学,他开始宝贝这瓶星星,算姜澈什么时候会回来上学,掐着日子拆。
但这个人再也没回到那座城市。
本来,他以为缺少的星星可以源源不断地续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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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易(眼泪齐刷刷地流):我真的不爱哭,小时候我家狗狠狠咬我都没哭……但自从遇到这个人之后我的泪腺好像爆了一样……
小姜:不知道真假。可能是真的。我们几乎是刚确认关系那会儿他就开始飙眼泪了,每次都要亲他才能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