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小熊猫只想报恩

　　没有了鸭舌帽与口罩的遮挡，那双让栗湫印象深刻的眼睛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那天晚上碰见的好心人。
　　他怔愣住，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男人。

　　旁边的其他艺人注意到他俩这边的动静，此刻或明显或偷偷地投过来不少目光，还有人低声交头接耳。
　　小熊猫的听力要比人类敏感，栗湫仔细竖起耳朵，能隐约听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这新人疯了吧，居然敢这样大大咧咧跑去跟余前辈打招呼？”
　　“天啊，余前辈那表情看起来好像要把他皮扒了似的。”
　　“我不行了，借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这样和余前辈说话。光是看见他那张冰块一样的脸我腿肚子就直打颤了。”
　　“那是你胆子太小了好吧……怂包一个。”
　　“你不怂你现在去跟余前辈搭两句话我看看，没尿出来我就跟你姓！”

　　……什么呀，这个好心人脾气很差吗？应该不是吧？
　　还有……余，前辈？

　　栗湫越听越满肚子困惑，虽然眼睛还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男人，但思绪早飞到九霄云外了去。
　　直到他听见眼前人开口，语气毫无起伏，像机器人一样说：“余作枫。”

　　栗湫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愣愣地“啊”一声回神。
　　他重复一遍：“余作枫？”

　　“嗯。”

　　男人应完，就淡淡地挪开了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小树林，面无表情地走神。
　　一副对搭讪聊天全然兴致缺缺的样子。

　　所以，好心人的名字叫余作枫，是这个意思吧？
　　栗湫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也收回傻盯在男人脸上的视线，低头偷偷用余光打量对方冷漠的侧脸。

　　距离两人上一次的偶然碰面已经足有半个月过去，他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个节目上遇见和自己有一面志愿的人。
　　某种意义上，余作枫和其他艺人比起来，算是他的熟人。

　　但他半个月前把这个熟人认成了会剥小熊猫皮的大坏蛋。
　　还很不礼貌地各种大惊小怪。

　　那天晚上告别时候的尴尬又卷土重来，栗湫感觉到自己耳朵有点烧，不自觉地扭头往别处看去。
　　不远处站着来参加节目的其他艺人们，见他看过来，全都不约而同收起打量的视线，作出沉浸聊天中的样子，看起来其乐融融。

　　只有他和余作枫两个人站在一起却不说话，打完招呼后就各转各的脑袋，各走各的神。

　　想起自己出发前还被同公司的练习生们叮嘱过要帮忙要到余作枫的签名，来的路上蕾哥也对他说过余作枫是很厉害、现场人气最高的艺人。
　　他想了想，还是压下心中那一点点的尴尬，凑到人面前问：“余作枫，分别是哪三个字呀？”

　　不知是不是没了口罩和帽檐遮挡、露出全部五官的关系，栗湫总觉得余作枫这张脸比那天晚上他看见的要更冷漠了。
　　一双浅咖色的眼睛像深秋的湖，七月的天给他一种掉进去马上会冻死的错觉。

　　但话毕竟是自己搭的，好在周围暑气也充足，他不至于在夏天上演被冻死的戏码，硬着头皮和余作枫面对面对视，等待对方的回答。

　　而余作枫不辜负他所望，周围真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余生的余，作诗的作，枫叶的枫。”

　　栗湫好险没一口气憋死了，笑笑道：“好漂亮的名字。”
　　要跟前辈搞好关系，是蕾哥教他的。
　　说罢，也不给余作枫再次把空气杀死的机会，栗湫主动介绍起自己的名字来：“我是栗子的栗，三点水一个秋天的秋。栗湫。”

　　很认真的自我介绍。
　　但得到的回应仍然是一句半死不活的“嗯”。

　　不过栗湫对这人如此的回应模式也有点习惯了。
　　那天晚上问路余作枫就是说十句话才给一个反应，而且那反应基本都是动作而非回答的语言，他早都体会过一遍，自己本也是话多的人，不怕讲话的对象话少。

　　“对了，”名字这种东西本来也没什么好聊的，栗湫想了想又换个话题，“我听说，这个节目里会有很多的组队环节。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这也是蕾哥在来的路上告诉他的，说如果不想在组队环节被最后落下一个人很尴尬，就在刚到现场的时候主动跟人提出邀约。

　　原本栗湫压根想不出来自己可以邀请谁，但现在面前摆着一个他全场唯一的熟人，他便理所当然地希望能和有认识基础的人待在一起。
　　而且，看余作枫这完全没人来聊天搭话的样子，应该也是组队会被落下的那类人吧？
　　他俩凑合凑合正好了。

　　想到自己即将和这位高冷人士称为搭档，未来的相处模式应该是自己一个劲地说话，余作枫在旁边像块石头一样耷拉着眼皮听，偶尔点头或给点“嗯”“哦”的回应，栗湫就觉得有点好笑。
　　他嘴角微微有些上扬，刚想对余作枫说“请多关照”，就听这人的回答延迟传来。

　　“不了。”

　　栗湫顿住。
　　他看向余作枫，有些没回过神，表情愣愣的：“啊，为什么呀？”

　　涉及到拒绝与人交往这件事上余作枫的信号好像会转得快一些，这次的回应没有让栗湫等很久。
　　男人看他一眼，又挪开视线，慢慢地说：“……我不想跟人组队。”

　　“可是节目里面必须要组队呀……”栗湫有些不明所以地说着。
　　余作枫却已经别过脸一副不想再交流的模样，于是后半句话被他咽回肚子里。
　　“那好吧。”没想到这位好心人会拒绝自己的此番邀请，栗湫瘪瘪嘴，有些失落地说。

　　看来余作枫那天晚上好心帮他指不定是一个本人都没想明白的意外。
　　他不该认为这个话都跟人懒得多说的人会愿意和自己组队的。

　　这下要重新物色队友了，栗湫开始不把余作枫放心上，自然没注意到身后男人在他走开后又看过来的目光。

　　栗湫慢慢挪步向人群，打算跟其他人多聊聊天。
　　该和谁组队好呢？

　　现场其他人显然互相多少都认识，各自聊各自的，根本没人在乎一位靠黑红起家、口碑不好也没什么粉丝积累的小透明。

　　栗湫努力参与了两对艺人的聊天，可他们聊的东西他都有点听不懂。
　　什么拍戏、片场，或者编曲，全是他没接触过的东西。

　　几番尝试都让他有种碰壁的感觉，栗湫难免有点心累。
　　要不干脆自己就落在最后等导演分配好了，反正这种方式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和蕾哥对他嘱咐的不一样，比较被动而已，坏处也就是少点镜头，红得慢一点而已。

　　应该是这样的吧？

　　栗湫找了个小石凳坐下，两手托腮地看着天。
　　消化了一会儿刚刚碰壁的情绪，他开始思考如果红得慢一点，那该过多久才能找到恩人呢？

　　如果按原本那傻乎乎来到人类社会在街头一阵闷找的计划，就像蕾哥说过的，没个十年半载根本找不到。
　　毕竟人类数量那么多，有14亿诶，他们小熊猫一族在地球上的总数加起来不过1.6万到2万之间。

　　所以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角色，对于找人确实是有很多帮助的。
　　即便红得慢一点，只要能红，应该也会比他徒步傻找要快吧？

　　这么一想栗湫又不难过了。
　　蕾哥说他肯定能火的，蕾哥对他也很不错，他愿意相信这个人的话，十分相信。

　　这么想着，栗湫重新振作起来，耳边也在这时传来一阵哄笑。
　　他循声看过去。

　　就见三四个染了五颜六色头发、看上去与他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孩儿围在一块儿，嘻嘻哈哈地聊着什么。
　　栗湫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他也不是纯黑发来着，因为小熊猫毛色是红棕为主，他头发便也是红棕色的，只不过脸上有乳白的毛，额前便多了一绺淡黄的跳色。

　　发色可以成为交朋友的话题吗？
　　公司里面有一位与他关系好的练习生就是因为很喜欢他的发色，才与他搭话成为朋友的。

　　突然找到人际交往的突破口，栗湫站起来，感觉自己实在聪明绝顶。
　　他朝那群染发的男孩儿们走去。

　　粉毛和黑毛正彼此聊着什么，一旁的绿毛和红毛各自端了杯水乐呵呵地听，栗湫走近了，想和那位没在讲话的绿毛先打招呼。
　　“你好”还没脱口，对方却被他忽然抬起的手吓一跳，突然“啊”地叫一声，整个人跳起来。
　　手里的水也泼出去，一半倒在自己身上，一半倒在栗湫脑袋上。

　　“妈呀，”粉毛立刻说，“没事吧？”

　　绿毛却惊魂未定，看清是栗湫的脸后眉头一拧，突然很生气地说：“你干嘛平白无故吓唬别人啊？”
　　红毛拍拍他肩膀：“哎，你消消气……”

　　栗湫毫无防备被浇了一脑袋水，刘海顿时湿哒哒，他也吓一跳，无措地摆手：“没有，我只是想和你们打招呼，不是故意吓唬你，不好意思……”

　　绿毛大叫：“但我被你吓死了！”

　　这动静不小，现场几乎所有人都看过来。
　　栗湫被绿毛的大嗓门吓得抖了一下肩膀，不知道该怎么与这位看起来有些激动的人道歉和安慰比较好。

　　其他围观的艺人嘉宾小声议论：“安捷这孩子干嘛突然发这么大火？我看他平时脾气挺好的呀。”
　　“哎呀别说了，你是谁，那新人又是谁……安捷这孩子脾气确实，有点古怪的。”

　　大家用词不算直白，栗湫被各种声音吵得有点脑瓜子疼。
　　他闭了闭眼睛，刚想对这位叫安捷的绿头发男生再次道歉，脑袋就突然一沉。

　　鼻间霎时闻到一股沉沉的木质香气，好像森林。
　　他睁眼见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黑色的布料之下。

　　头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别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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