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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门狗
尤嫒目送新朋友吴小白回家,才进家门。
其实那不是她家,是外婆家,也不算外婆家,因为外婆住在大舅家。
总之,她回到了一个能歇脚的地方。
这里原来的格局像四合院,正面一楼和二楼是大舅结婚那年新盖的,其余三面是老平房,三间平房里有两间是厨房,外婆用一个舅妈用一个,剩下的一间有好多人住过。
外公的妈妈也就是尤嫒的太奶奶住过,后来她去世了。曾经外公是户主,后来他也去世了。大儿子成了新的户主,兄弟姐妹们相继成家立业户口就迁出去了,现在的户口本上有大舅、大舅妈、大哥哥、外婆、尤嫒的妈妈,以及尤嫒。
因要建新房,三间平房在几天前拆除了,只剩下前面两层楼。二楼大平层是舅舅一家住的;一楼被三扇红漆大门分开,正中间门后是过堂,大舅和大舅妈的两辆摩托车和大哥哥的一辆山地自行车停着;左边门里是喝茶打牌的娱乐地方,大舅是生意人经常招待客人;右边门被用来放杂物、礼品,停放轿车,而现在它成了外婆、四姨,以及尤嫒的住所。
四姨跟着四姨夫常年在外省跑工地,这次是怕盖新房外婆一个人看不过来才回来,她回来尤嫒很高兴。
“汪唔——”
年迈的小黄狗趴在一堆破砖上,看见小主人仰头叫了一声。
尤嫒摸摸她的头,夸道:“阿皇真棒,好狗。”
四合院少了三面,就像“口”字只剩下“一”那般孤立无援,阿皇是极其重要的一道防线,她知道自己的看守能让主人放心一些,所以除了吃饭她一直趴在这里,赶都赶不走。
尤嫒是从巷子绕到后面直接进的过堂,右边内门没锁,说明有人在,穿过锅碗瓢盆大橱小柜,已经足够小心可还是碰掉了东西。
四姨听见动静,警觉地探出头,看见是尤嫒松了口气,“啧”了声:“当心点。有空这东西还是得收拾,你婆把什么破烂都当个宝,非不给人扔。”
尤嫒吐吐舌头,心想:扔外婆的东西比把外婆扔了都难。
左右两边房暂且都叫做仓库吧,铺的青色地砖已经褪色,每行有十块,每列有十一块,两边是一样的。尤嫒住在面对正门右手那间仓库,墙角摆了张泡过水的木头床,除了床边宽敞些能下脚,其余地方连老鼠都难过路。
“蛀了虫的柜子是好的,泡了水的床是好的,破了底的碗可千万别扔套个塑料袋还能吃饭……你要是扔了她的宝贝,她就能把你给扔了。”尤嫒咕哝道。
四姨微瞪她一眼,尤嫒闭上嘴,翻山越岭来到床边躺下。
“你婆去买大饼了,回来就吃饭,你可别睡着了。”四姨拍拍她。
尤嫒含糊应着:“知道了,我就躺一会儿。”
喜出望外,外婆不仅买了大饼,还买了卤菜。
迷迷糊糊差点睡着,听见这个好消息,尤嫒趿着鞋急吼吼下床,肚子还很应景地吹了两声号角。自从两个厨房拆了,做饭成了难题,顿顿大饼配咸菜,嘴里淡到想吃牙膏,总算改善伙食了。
尤嫒边咂嘴边避开东西尽量快速往外跑,瞄到大舅妈的背影一个急刹停下来,赶忙贴墙躲起来,穿好鞋整理好头发,看了看没什么不妥才走出去,怯生生喊了声:“大舅妈好。”
“嗯。”大舅妈应了声,去对面仓库里拿出折叠桌子和几个凳子摆好,又从摩托车车把手上取下两个袋子,里面是烤鸭和凉面。
按捺住渴望的心,吞下喷涌而出的口水,尤嫒低头瞄着脚尖去厕所洗手。
厕所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下面,很小,一个马桶,一个洗手池,一面镜子,门是木头的,一推就吱呀呀的响,门边一个大洞留有老鼠的齿痕和尿味。
尤嫒慢吞吞地洗手,心里失望:“我说怎么加餐呢,原来他们今天不在公司吃。”
长长叹了口气,甩甩水拿挂着的毛巾擦手,随意往镜子一瞟,尤嫒差点吓得蹦起来。这个妖怪是谁!嘴巴紫到像中毒,龇牙看牙齿也是紫的,伸出舌头——吼!没救了,紫到发黑!
只看见手上有颜色,压根没想起嘴巴也会染色,尤嫒一掌拍在脑门上,怪不得吴小白不说话,对着个大紫大紫的紫人能说出话就怪了!
没懊恼多久,就听四姨在外面喊她:“吃饭了。”
“来了!”尤嫒应道,急忙打开水龙头冲嘴,可用力搓也搓不淡颜色,只好擦干脸和手硬着头皮走出去。
他们已经开动了,尤嫒姗姗来迟,绞着手埋头走到空位坐下。
今晚这顿是几天里最丰盛的,大饼、紫米馒头、卤鹅、烤鸭、凉面,尤嫒心里口水流了三千尺,面上却四平八稳,双手抱着大饼干啃。
因为不方便洗碗,他们都是端着大饼当碗碟。菜汁、肉汁突破大饼坚硬的外壳,渗透到中间松软的面瓤,一口咬下去,大饼的面粉香、油香和肉香一齐在口腔里爆开,回味无穷。
光是想想,嘴里的口水都多到把大饼泡烂了。
吃完寡淡的大饼,尤嫒把手指上多余的面粉抹到嘴唇上遮掩,观察了一会儿才看准时机去拿放在桌子中间的紫米馒头,她告诫自己要出手利落,手指也蜷缩在掌心,可还是被发现了端倪。
大舅妈问:“你手怎么了,都是紫的?”
所有目光向她聚拢。
尤嫒心头一跳,尽量放松声带:“许佑星的水彩笔漏了,我帮她收拾不小心沾到了。”
四姨仔细端详她:“怎么嘴上也有?”
“当时不知道,碰到嘴了,也沾上了。”尤嫒说。
外婆舔掉嘴角堆积的面粉,拿筷子指她,“幸亏没弄到衣服,难洗死了。”
尤嫒暗暗舒了口气,还好没人怀疑,要不然盘问她下午在哪做了什么就露馅了。
弦还没松又被攥紧,这次发问的是大舅,“怎么不吃菜,没有喜欢吃的吗。”
尤嫒不得不抬起头看他,抿嘴露出个笑,“我喜欢吃馒头,想吃过馒头再吃菜。”
大舅目光审视,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尤嫒已经出了一身汗,捧着馒头的手都有些抖。大舅是生意人,白手起家开了公司,身上有股无形的威严气势,尤嫒最怕和他说话对视,偏偏他最注重礼仪教养,大到为人处世,小到拿筷子的正确姿势,不合他的标准他都得好好说道说道。
大舅大舅妈一般晚饭吃得少,很快就上楼了,并且几乎不会下楼。他们一走,尤嫒立刻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外婆吃好了在剔牙,看小外孙女这个吃样看得好笑:“刚刚那么多好菜不吃,非要吃剩碗羹子。”
尤嫒忙着吃,没搭话。
四姨把剩的几样菜夹到一个袋子里,放她面前,“泡着汤好吃。”
尤嫒嘴巴塞得满满的,笑得很不斯文,“还是四姨懂我。”
吃完饭天黑了。
明天是周一,尤嫒必须写作业了。
从左边仓库搬出一大一小的凳子到走廊,她弓着腰缩着腿地坐在小凳子上,趴在大凳子上挑明天要交或者要检查的作业写。
廊灯老旧,发黄还不太亮,尤嫒写一会儿眼睛就有点花花的,就起来走走,胡乱做几下毫无标准可言的眼保健操。其实左边仓库里有现成的合适的桌椅,白炽灯也更亮,但她不愿意在里面写作业,害怕碰见大舅或是大舅妈下来拿东西。
尤嫒在走廊下晃悠揉眼睛,外婆和四姨拿着锤子在后面捡钢筋。
几个大机器轰轰隆隆走一圈,住了三十多年的平房就化为乌有,只留下一堆废墟。外婆和四姨执意在废墟里捡钢筋,大舅不让她们捡,但外婆算得精明,说能卖几百块钱,四姨是个节俭的人,在这件事情上很赞成外婆。
眼睛不酸了,尤嫒准备坐回去写作业,这时楼梯传来了脚步声。
她听出来是大舅妈。
在被看见之前,她赶紧坐好,假装在认真写作业。大舅妈没和外婆她们打招呼,从大门出去,发动了停在门口的轿车,看起来有些着急。
尤嫒顿时松懈,心笑自己活像只惊弓之鸟,楼上人一有动静就浑身戒备。
外婆和四姨毫不挑剔捡了大半麻袋钢筋,尤嫒精心挑选的作业也做完了,她把两个凳子搬回仓库,还没来得及关灯关门,大舅妈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盒子还是箱子,上面盖着毯子,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等等,先别关灯。”大舅妈朝她招手。
尤嫒点头应好,把门完全推开好让舅妈带着那东西进来,然后去帮外婆和四姨捡钢筋了。她虽然好奇,但不会去看。
钢筋摩手,捡了几个短的四姨就不让她捡了,叫她进屋看电视,那电视年龄也很大了,装的是临时的小卫星锅子,根本看不了几个台。
尤嫒不想进那间又挤又黑的房子,去给阿皇梳毛了。
阿皇以前是流浪狗,是老舅家的儿子尤嫒的三哥小时候捡回来的,老舅家住小区没法养,大舅妈说他有爱心不忍心他失望,就答应养在院子里,尤嫒不记事的时候她就在了。
“好阿皇,你晚上去窝里睡觉呀,这里没什么要看管的。”尤嫒摸她的头,顺手擦掉她眼角的眼屎。
“唔。”阿皇哼唧一声,躺下漏出肚皮。
“你是怕有人半夜进屋子?不怕呀,我们晚上睡觉都锁门的,等砖头钢材运来了外婆和四姨还轮流守夜呢。”尤嫒摸她的肚皮,然后把她抱起来。
“尤嫒。”大舅妈喊她。
“哎,在呢。”她应。
大舅妈走出来,看见这一幕顿时拧紧了眉毛:“哎呀那狗脏死了,一股味儿,别抱。你进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好,马上来。”尤嫒偷偷撅嘴隔空和阿皇亲亲,捂住她的耳朵,“不听不听,阿皇才不脏。”
尤嫒跑去厕所洗了手,走进仓库竟然看见大舅妈拿着奶瓶在给一只小狗喂奶。
她惊喜极了:“好漂亮的小狗。”
大舅妈的表情却不太好看:“你大哥哥在学校买了只还没满月的小金毛,他住宿舍哪里能养?这不,今天运回来了,尽会给人找事。”
尤嫒凑近看它,它闭着眼睛一边喝奶一边嘤嘤叫,毛发是浅金色的,看起来又软又滑,好可爱。
大舅妈看她很喜欢这只小狗,才说喊她来是为什么,“这小狗才生下来很脆弱,吃饭睡觉都要人操心,明天我和你大舅要去出差,一个星期都不在家,照顾小狗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大哥哥给小金毛取名叫多多,舅妈交代完关于多多的所有事情就上楼了。
“多多,多多。”尤嫒小心翼翼地举高多多,隔着窗户给阿皇看,“阿皇!你看,你有小伙伴啦,它叫多多!”
阿皇吐出舌头,隔窗回应她:“唔——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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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