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蝴蝶一直纠缠不休

　　“你早就发觉市区的不对劲，为什么不告诉我？这种人类会吃人！我真庆幸活到现在！”安予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紧盯着安玉卓。
　　面前的男人很沉得住气，平静讲述着：“夏添，你还记得栖梧学府学生自杀那件事吗？上个月闹得沸沸扬扬，消息已经被封锁却还是流传了出去。”

　　“我记得。”安予子几乎是一瞬间回答，“我听同学传谣言那位同学是遇害。”
　　“那不是谣言。”安玉卓左手拿起报纸扫视。“市警察局去调查时，就察觉到怪异之处，我及时向安全管理部门打听了这则消息。那位男同学四肢断裂，血肉模糊。说是自杀，心脏肝肺却丢失，胸膛被割裂，一部分血液从中丢失。”

　　“是餮众，恶心的杀人凶手吃了他？”
　　“这不是个例。市警察局收录的案件已有十八例。”
　　安玉卓又拿起玉瓷盘中李向依泡的咖啡，自顾自抿口喝着。
　　“为什么不早点发通告，早点让群众做好防范。或许不会有十八例那么多！”安予子满口怨言，泪珠在眼眶中不住打转，声音也呢喃起来。
　　“直至目前安全管理局对这类人种的研究仍知之甚微，不敢妄下定论提前乱了阵脚。监控拍不到，他们狡猾得很，为此警察可没少苦恼。”安玉卓又补了一句：“回去睡吧，不会有事的。”

　　安予子的语言系统再度崩溃，“我真羡慕你能临危不乱。你为什么一点担忧都不给予？我以后出门上学都是问题。”她垂下眼帘，沉默不语。两人干坐在诺大富丽堂皇的客厅，安茗俊见两人交谈逐渐僵化，悄然无声迈腿上楼。
　　安予子注意到这轻微声响，她最后支离破碎吐出三个字：“我上楼。”

　　安玉卓握住粗陶杯的力道愈发紧，“予子。不会有事的。上去吧，安心休息吧，把瓷桌上那杯咖啡端上楼。”男人望着背对着他朝楼梯走的安予子，他同样沉默着，他不再注意手边的新闻，去品尝咖啡的醇香，他的心绪被拉入名为亲人的漩涡，搅动着深思着。

　　一道细微的话语袭入这漩涡。安予子侧眼瞥他，安玉卓只听她说道：“爸，我怕。”

　　楼上传来安茗俊重重的摔门声。

　　安予子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在和宁筱的微信聊天框打着字。
　　heybaby：今天玩的开心吗？
　　那边很快给了回复，安予子收到一条条消息的提示音。
　　七月七日晴：hhh!吃了草莓芭乐
　　七月七日晴：2号又要见到姜老头，失望
　　七月七日晴：今天室外冷飕飕的。

　　安予子为宁筱独到开朗的性格欣慰，同时也担心她充满乐观主义的态度会招来霉患。

　　heybaby:你听广播了吗(⊙o⊙)？
　　消息刚发出，这边又收到一连串的消息。
　　七月七日晴：遇害嘛？几率很小的。
　　七月七日晴：自我上高中以来从未接触过更何况遇上？全中国那么大。我上市安全管理局官网搜索也只有十几例。
　　七月七日晴：我们和以往上放学一样啊。何况...放在眼前更重要的是期末考试吧！
　　七月七日晴：周测你忘记了吗？我26分欸。
　　七月七日晴：你27。
　　heybaby：—
　　heybaby：你快闭嘴。
　　heybaby:后天五点放学你必须和宁驰一起走。
　　宁筱百无聊赖看着屏幕上已经显示二十秒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提示，啧了一声。
　　聊天框内“必须！”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安予子手顿了顿，在“！”后面又加了三个感叹号，简单思考后发了出去。
　　heybaby：必须！！！！

　　安予子清除后台，桌面时间显示“00：37”，她的眼神扑闪，逐渐失了焦。
　　思绪飘然，一夜无梦。

　　2023年1月1号，早上八点半。
　　厨房里飘着浓郁的饭香，熬好的红枣莲子粥一碗碗被摆在餐桌上，对墙上的电视正播着早间新闻，安予子，安茗俊，李向依和安玉卓四口人整整齐齐一同进餐。

　　安家李玉卓自姐弟小学时期定下的规则，每早八点半准时聚餐，前几年，两人一个初中一个小学，休闲空隙还比较多，作息还算稳定。自这两年一个上了高中一个沉迷上游戏后，姐弟俩常因为这不成文的规定没少腹诽心谤。

　　李向依见对座的安茗俊迟迟不动筷，抬头看去才发现对面那人垂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姿态。安予子扒拉着碗里的红枣，那圆润的枣被勺子舀起又倒下，来来回回翻转了好几遍。
　　身着黑色仆装的家政管家大步从客厅走近，安予子知有什么急事，便先安玉卓一步发话：“楚叔，又有什么事？”
　　楚管家一改先前严肃的申请，面带微笑回答：“小姐，是夜家少爷拜访。”
　　安予子疑惑，问：“他来干什么？”
　　安玉卓突然打断：“夏添，没礼貌！”转而吩咐楚管家：“请人家进来，别让人家等太久。外面凉。”
　　“是，老爷。”楚管家作辑弯腰，随后离开。
　　这简短的谈话彻底弄清醒了安茗俊，他面露鄙夷，一言不发。

　　李向依放下碗筷，转头问安玉卓：“我们和夜家多久没联系了？你和夜霖相处还算妥么？”
　　安茗俊回答：“嗯。暑假那会就商量合作的事，后来夜霖的工厂就被公司家具生产承包了。夜霖也赚不少钱呢。”
　　李向依回：“没亏待人家就好。合作讲究一个长期，得从长远利益出发。得亏还是相识的亲戚。”
　　安茗俊转移话题，将重点放在突然到访的夜萧身上，他对这位小少爷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和自家少爷一样，沉默寡言，人生话生。他突然想到那晚，向安予子问：“夜萧来找你玩的？你这是和两兄妹混熟悉了？”

　　突如其来不着安予子逻辑的话语，令她更加怀疑几个月前可怖的经历是假的，但那后劲直到现在她还心怀余悸，她还常常梦到夜梦滢站在她床边，不语但眼神紧盯着她不放。还有夜萧......

　　梦中夜萧和她肌肤相亲的画面浮现在安予子脑中，安予子仿佛还能想起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微皱的眉头，他面露苦色，像是被荆棘环顾全身，刺痛他每一寸血肉。夜萧唇齿颤动着，呓语着......他在说什么？安予子在梦中听不清，他一直一直重复着一个单词。

　　安予子回想过来，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二人的对话没有十句，相处时他也表现得不像正常人。
　　梦里夜萧这副模样比他变成僵尸追在她身后纠缠她，还更惊悚。
　　安予子摇头说：“就简单住一晚，没说几句话。”她长“嗯”一声，又补充道：“他俩都不喜欢说话。”

　　脚步杂碎声愈来愈近，楚管家身侧站着夜萧，二人走到餐桌旁时，安予子他们已经站起身来迎接这位夜家少爷。
　　“夜萧来了啊。”李向依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几近夸张的喜悦。正值清早，一家人还没来得及梳妆打扮，安予子又巧见到梦萦的本人，不免有些局措。
　　安玉卓紧随其后，儒雅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微微颔首：“夜萧一路辛苦，从你家来这里也得一个小时吧，快坐。”

　　“瞧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夜萧呀，你爸妈没过来吗？”
　　光线描摹着他的轮廓。极其俊美，却是一种一种缺乏温度，近乎病态的美。安予子瞄视，他的皮肤是久不见光的冷白，下颌线条绷得紧。
　　他开口：“没关系叔叔阿姨。”又说：“今天就我一个人来。这两天工厂忙，他们不方便，还请见谅。”
　　李向依向佣人招手，说：“哪里的话，一个人来也得好生招待，咱俩家多熟了。”
　　安玉卓看着这张脸，想起了他的双胞胎妹妹夜梦滢。他向夜萧问：“小妹今天也放假吧，怎么不和当哥的一起来？”
　　“梦滢昨天感染风寒，一直咳嗽。”夜萧说完简单的几个字就不再说话了。

　　客厅明敞，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真皮沙发围成舒适的半圆，五人坐着，佣人早已手脚麻利地端来热茶。一只青色茶盏被安予子小心翼翼放在了夜萧面前的茶几上。盏壁薄如蝉翼，隐隐透出澄澈的茶汤，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夜萧在单人沙发落座，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上，姿态是无可挑剔的端正，却也活像一座没有生气的雕像。

　　“夜萧啊，”安玉卓端起自己的茶杯，啜饮一口，打破客厅里微妙的沉默，“你要找夏添小俊玩吗？也是啊，都半年不见了，时间过得真快呀。”
　　夜萧抬起眼，目光迎上安玉卓，依旧没什么波澜：“叔叔，我来找予子。”

　　除了他本人，安家几人一瞬间都傻了眼，安玉卓反应快，长长“啊”了一声，拖着长长的调。他对安予子说：“予子，今天去带夜萧逛逛。人家和你相处的不错，也和人家交个好朋友。”
　　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安予子出声答应，没多说任何一个字。
　　李向依试图暖场，询问着一些生活细节，衣食住行，语气温柔关切。夜萧只是听着，在需要回应时吐出几个极简的字眼。
　　他的存在，像一块巨大的，吸收她所有声音的海绵，安予子想。

　　交谈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夜萧给她的负重几近压抑。安予子根本不明白也根本不想去思考这个怪物为什么突然精准要她自己。安予子痛苦的回忆再度盘绕在心脏处，那只蝴蝶......这个怪物！锁骨处迸发出蝶翼的怪物，血红的翅膀来回扇动，边缘似乎还存在血管，里面的血液还在循环流淌......

　　安予子咬牙切齿，尽力不表现出崩溃。父亲自小教她在客人面前要有礼貌，她慢慢深呼吸，调整心率。

　　安玉卓提倡两人去书房坐坐，夜萧一口回绝。

　　他说：“安叔，我想去后花园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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