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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经日的伪善
寅时的露水还挂在无相寺的飞檐上,香客们已经挤满了山门前的九十九级青石阶。今日是初一讲经日,玄悯要在大雄宝殿宣讲《地藏本愿经》——超度亡魂的经文,也是无相寺香火最鼎盛的日子。
断嗔蹲在殿顶的鸱吻上,锋利的爪尖勾着琉璃瓦,嘴里叼着根枯黄的草茎。从这个角度俯瞰,那些善男信女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捧着香烛,揣着银钱,脸上写满愚昧的虔诚。他眯起眼,目光穿透金漆剥落的佛像外壳——里面密密麻麻的往生花根须正随着诵经声微微蠕动,像无数饥饿的血管。
“啧,装模作样。”他吐出草茎,看着那截枯草打着旋儿飘落,正巧落在玄悯肩头。
殿中的玄悯似有所感,微微抬眼。隔着重重香火与跪拜的人群,他的目光精准地锁住断嗔,唇角勾起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弧度。那眼神哪还有半分慈悲,分明是恶鬼在打量同谋。阳光透过殿顶的明瓦洒在他身上,为那张悲天悯人的脸镀上金边,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显得圣洁无瑕。
“请圣僧赐福!”
一声嘶哑的呼喊打破这隐秘的对视。人群最前排跪着个老妇,粗布麻衣上打着补丁,怀中抱着个面色青紫的孩童。那孩子约莫五六岁,胸口不见起伏,嘴唇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断嗔嗅到了腐毒的味道,是魔界边境特有的"葬魂花"汁液。
玄悯瞬间又变回那个悲天悯人的圣僧。他缓步下座,素白僧鞋踏过老妇面前时,鞋底沾了一滴未干的血——昨夜超度时溅上的。断嗔看见他袖中滑出一粒莹白的种子,在指尖转瞬即逝。
“我佛慈悲。”玄悯俯身,指尖点在孩童眉心。一缕金光自他指间流出,那孩子青紫的面色竟渐渐转红,眼皮也开始轻微颤动。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几个富家夫人已经开始抹眼泪,有个穿绫罗的胖子掏出大把银票要捐功德。殿顶的断嗔却嗤笑出声——他看得真切,那根本不是起死回生之术,而是玄悯将往生花种打入了孩子心脉。此刻那具小小的身体里,盛开的不是生命,而是一朵以魂魄为养料的妖花。
“三日后,带他来后山药泉。”玄悯扶起老妇,指尖在她腕上轻轻一划,留下个莲花状的淡痕,“切记,莫要让旁人知晓。”
老妇千恩万谢地退下时,断嗔注意到她腰间别着把豁口的柴刀,刀柄缠着浸血的白布——是个人界边境流民惯用的武器。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颈侧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像极了魔界奴隶的烙印。
“有意思。”断嗔舔了舔犬齿,老东西玩得越来越花了。"
子时的梆子刚过三响,断嗔就闻到了风中飘来的血腥气。他蹲在老妇家的茅草屋顶上,看着下面那个佝偻的身影正举着柴刀,一下一下劈砍着什么。月光惨白,照亮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
一个中年汉子被开膛破肚,肠子拖出三尺远;年轻妇人喉间插着半截纺锤,眼睛还睁着;角落里蜷缩着个少年,手里死死攥着半块发霉的馍。
“疯婆子。”断嗔轻声道,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迦南香。玄悯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的树梢上,素白袈裟在夜风中轻扬,像朵开在尸堆上的优昙花。
“生气了?”玄悯飘然落下,伸手按在断嗔肩上,指尖冰凉如死尸。
断嗔甩开他的手,短刀在掌心转出森冷弧光:“你早知道她会杀人。”刀刃抵上玄悯咽喉,“玩这种把戏有意思?”
玄悯低笑,忽然凑近他耳畔:“你三年前为了逃出魔界,不也是杀了魔界数百余人吗?”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带着往生花的甜腥,“我们本就是同类。”
断嗔猛地掐住他脖子,将人狠狠抵在树干上。腐叶簌簌落下,惊起几只夜鸦。玄悯不反抗,反而笑着用佛珠缠住他手腕。乌木珠子勒进皮肉,渗出丝丝血迹,有几滴落在玄悯唇边,被他伸出舌尖卷去。
“你他妈——”
“嘘。”玄悯指尖点在他唇上,目光转向院中,“要收灯油了。”
院里的老妇已经砍下自己的左臂,正往孙儿嘴里塞。那孩子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咕噜声,牙齿撕咬血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更诡异的是,他胸口开始透出莹白的光——是往生花在吸收血脉养分。
断嗔松开手,看着玄悯走向那口古井。素白的身影站在血泊中,竟比月光还要森冷三分。
“去,把尸体丢进去。”玄悯头也不回地命令,指尖已经开始在井沿画血符。
断嗔冷笑,却还是拎起最近的尸体。当他抓着老妇的头发拖行时,那孩子突然从尸体堆里扑出来,一口咬住他的靴子。腐烂的小脸上,眼睛已经完全被白色花瓣占据。
“小畜生。”断嗔掐着孩子脖子提起,指腹摸到花瓣下蠕动的根须,“你奶奶没教过你礼貌?”
咔嚓。
颈骨断裂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清脆。玄悯在井边画完最后一道血符,转身看见断嗔正用孩子的衣襟擦手。月光下,他腕间的佛珠突然剧烈震颤——是嗜血的兴奋。
“灯油不够了。”玄悯轻声说,眼睛却盯着断嗔染血的手指。
断嗔会意,恶劣地把血抹在他唇角:“高僧破戒了。”
玄悯眯起眼,突然扣住他后颈逼他低头。两人鼻息交错间,他舌尖舔过那抹血迹:“味道不错。”
五更天的梆子响过,无相寺的大雄宝殿内已经亮起七十二盏长明灯。
断嗔赤着上身坐在供桌上,胸口魔纹泛着诡异的金光——正在消化那缕特殊的魂力。玄悯站在佛前,手持铜壶,将新炼的灯油缓缓倒入主灯。金色的液体在琉璃盏中流转,隐约可见老妇扭曲的面容。
“《妙法莲华经》。”玄悯突然开口,声音恢复成平日讲经时的清润,“今日讲‘众生皆可成佛’。”
断嗔嗤笑,跳下供桌走到他身后。他比玄悯高出半头,此刻故意贴着对方脊背,下巴搁在那人肩上:“比如你?”
玄悯侧首,鼻尖几乎相触:“比如我们。”他指尖划过主灯,灯油中的老妇突然睁大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尖叫,却没有声音传出。
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早课的僧人就要到了。断嗔不退反进,将人困在佛龛与自己之间:“那个圣女盯上你了。”他能感觉到玄悯的脊背微微绷紧,像张拉满的弓。
“我知道。”玄悯指尖点上他胸口的魔纹,那里有一朵含苞的往生花纹样,“她身上带着窥天镜的碎片。”
断嗔抓住那只作乱的手:“你在我身上种花,就为防这个?”
“不全是。”玄悯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按在魔纹中心。剧痛让断嗔闷哼一声,却也将人搂得更紧。他尝到玄悯唇间的血腥气,混着往生花的甜香,像毒药般令人上瘾。
“共犯总要有些...凭证。”玄悯喘息着说,佛珠不知何时已经缠上两人的手腕,将血脉相连。
第一缕阳光照进大殿时,香客们惊讶地发现佛前主灯亮如旭日。
“佛祖显灵啊!”有人惊呼着跪拜。
阴影处,断嗔舔掉玄悯颈侧的血迹,低声道:“今晚杀谁?”
玄悯捻动佛珠,灯油中老妇的脸正贴在琉璃上,张着嘴无声地质问。主灯的火光映在他眼底,将那双总是半阖的眸子照得如同鬼火。
“净世莲该开了。”他微笑,指尖划过断嗔锁骨上新生的花纹,“就从...圣女带来的那些仙娥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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