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与海

　　天文社的活动定在周五放学后。

　　陈海阳如约而至。他站在天文台的门口，手里攥着那本素描本，校服外套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缠着绷带的手腕。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你来了。"我冲他招手。

　　他点点头，目光扫过天文台内已经聚集的十几名社员，脚步明显迟疑了一下。

　　"第一次参加活动？"天文社的副社长张远走过来，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海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低声应了句"嗯"。

　　"别紧张，"张远笑道，"星辰会带你熟悉设备的。"

　　我注意到陈海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素描本的边缘，指节微微发白。他并不习惯这样的社交场合。

　　"走吧，"我轻声说，"我带你看望远镜。"

　　他如释重负般跟在我身后。

　　天文台的穹顶缓缓打开，露出渐暗的天空。我调试好主望远镜，示意他来看："今晚应该能看到木星。"

　　他弯下腰，眼睛贴近目镜。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能看到条纹吗？"我问。

　　"嗯。"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雀跃，"还有......四颗卫星。"

　　"那是伽利略卫星，"我凑近他，指向目镜，"最亮的那颗是木卫三。"

　　我们的肩膀几乎相触，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铅笔屑和橘子糖的味道。

　　就在这时，天文台的门被猛地推开。

　　"周星辰！"林雅婷的声音刺破安静的氛围，"李老师找你，说是下周露营的分组名单有问题。"

　　我皱了皱眉："现在？"

　　"对，就现在。"她抱着手臂，目光在陈海阳身上停留了一秒，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我去去就回。"我对陈海阳说。

　　他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望远镜上，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肩膀又绷紧了。 李老师的办公室空无一人。

　　我转身要走，却在走廊上被林雅婷拦住。

　　"骗你的，"她轻笑，"李老师根本没找你。"

　　"什么意思？"

　　"就是好奇，"她歪着头，"你怎么突然对那个转学生这么上心？"

　　"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她压低声音，"你知道他初中的事吗？他爸酗酒家暴，最后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了。他妈在糖果厂打工，穷得连校服都是二手市场买的。"她凑近我，"这种人，你确定要和他混在一起？"

　　我的手指攥紧："你调查他？"

　　"随便问问就知道了，"她耸耸肩，"哦对了，他手腕上那道疤，听说是因为偷东西被店主打伤的。"

　　我的胸口涌上一股怒火："闭嘴。"

　　"怎么，不信？"她挑眉，"那你自己去问他啊。"

　　我推开她，大步走回天文台。

　　推开门的那一刻，我看到陈海阳被几个男生围在角落。张远正拿着他的素描本，大声念着其中的一页： **"她是光，而我只是看着光的人......哇哦，这么肉麻？"**

　　陈海阳的脸色苍白，伸手去抢素描本："还给我。"

　　"急什么？"张远把本子举高，"画了这么多周星辰，暗恋人家啊？"

　　周围的男生哄笑起来。

　　我冲过去，一把夺回素描本："够了！"

　　空气瞬间凝固。

　　张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开个玩笑而已......"

　　"一点都不好笑。"我把素描本塞回陈海阳手里，拉着他走出天文台。

　　走廊上，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手指紧紧攥着素描本，指节发白。

　　"抱歉，"我低声说，"我不知道他们会......"

　　"没关系。"他的声音很轻，"......谢谢。"

　　远处传来雷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我说，"我送你回家吧。"

　　他摇摇头："不用。"

　　"那我陪你走到校门口。" 我们沉默地穿过校园。雨点开始零星地落下，打湿了石板路。走到校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

　　"周星辰。"

　　"嗯？"

　　"那些话......"他顿了顿，"你听到了多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话？"

　　"关于我的事。"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我犹豫了一下："......我不在乎那些。"

　　他苦笑了一下："是吗。"

　　大雨突然倾盆而下。 学校后山的露营活动如期举行。

　　由于上次的冲突，我和陈海阳被分到了同一组——这显然是李老师的刻意安排，她大概以为我们在"谈恋爱"，想借此机会"调解"。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张远分发着装备，刻意避开我的目光，"如果情况不好，就取消夜间观测。"

　　我接过背包，发现陈海阳站在队伍最边缘，独自检查着自己的装备。自从天文台那件事后，他在学校更加沉默，连辅导课都找借口推掉了两次。

　　"准备好了吗？"我走到他身边。

　　他点点头，递给我一个手电筒："带上这个。"

　　我们的小组被分配到了后山西侧的路线。山路陡峭，雨后湿滑，队伍行进得很慢。陈海阳走在我前面，时不时回头确认我的位置。

　　"小心，"他伸手扶了我一把，"这里很滑。"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稳稳地托住我的手腕。那一瞬间，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松开了手。

　　走到半山腰时，天色骤变。

　　"要下雨了！"前面的同学喊道，"快往回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狂风卷着雨点砸下来，瞬间打湿了所有人的衣服。队伍被冲散，我和陈海阳落在最后。 "这边！"他拉住我的手，指向一条岔路，"那里有个山洞，先躲一下！"

　　我们跌跌撞撞地跑进山洞。洞内干燥阴凉，隐约能闻到泥土和青苔的气息。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几乎形成了一道水帘。

　　"他们应该会去找救援，"陈海阳脱下外套递给我，"你先披着。"

　　我接过外套，发现他的T恤已经湿透，贴在身上："你不冷吗？"

　　"不冷。"他背对着我，从背包里掏出打火机和几根蜡烛，"幸好带了这些。"

　　微弱的烛光亮起，照亮了狭小的山洞。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白。

　　"你明明很冷。"我脱下他的外套，"一起披着。"

　　他僵了一下，最终没有拒绝。我们肩并肩坐在烛光前，共享一件外套的温度。

　　"你的手还在抖，"我皱眉，"转过来。"

　　他迟疑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我握住他的双手，轻轻搓揉，试图让它们暖和起来。

　　"周星辰，"他突然说，"林雅婷告诉你的那些事......是真的。"

　　我的动作顿住了。 "我爸酗酒，"他的声音很轻，"有一次他喝醉了，把我妈推下楼梯，手腕骨折......我拿酒瓶砸了他的头。"他抬起眼，"那道疤，是他用碎玻璃划的。"

　　烛光在他的眼睛里跳动，像是随时会熄灭的星火。

　　"三天后，他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了。"他扯了扯嘴角，"很讽刺，对吧？我本来想杀他的，结果他自己死了。"

　　我的心揪成一团："那不是你的错。"

　　"谁知道呢。"他看向洞外的暴雨，"有时候我觉得，我骨子里流着他的血......迟早会变得和他一样。"

　　"不会的。"我握紧他的手，"你是陈海阳，不是他。"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愣住了。

　　烛光下，他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的夜空，安静地注视着我。

　　"因为......"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因为你值得。" "我爸酗酒，"他的声音很轻，"有一次他喝醉了，把我妈推下楼梯，手腕骨折......我拿酒瓶砸了他的头。"他抬起眼，"那道疤，是他用碎玻璃划的。"

　　烛光在他的眼睛里跳动，像是随时会熄灭的星火。

　　"三天后，他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了。"他扯了扯嘴角，"很讽刺，对吧？我本来想杀他的，结果他自己死了。"

　　我的心揪成一团："那不是你的错。"

　　"谁知道呢。"他看向洞外的暴雨，"有时候我觉得，我骨子里流着他的血......迟早会变得和他一样。"

　　"不会的。"我握紧他的手，"你是陈海阳，不是他。"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愣住了。

　　烛光下，他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光的夜空，安静地注视着我。

　　"因为......"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因为你值得雨停了。

　　我们走出山洞时，月光已经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山路上。远处传来搜救队的呼喊声。

　　"他们来了，"陈海阳说，"我们得喊一声。"

　　但我拉住了他的手腕："等一下。"

　　他疑惑地回头。

　　我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呼吸停滞了一秒。

　　"谢谢你告诉我那些，"我低声说，"还有......谢谢你信任我。"

　　他的手臂慢慢环住我的后背，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嗯。"

　　搜救队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来时，我们迅速分开。但那一刻的温度，却久久停留在我的记忆里。 回校的大巴上，我们坐在最后一排。

　　陈海阳靠着窗户，似乎睡着了。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而平静。

　　我悄悄从口袋里摸出那颗天蝎座的水果糖，糖纸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她是光，而我只是看着光的人。"**

　　我轻轻把糖塞进他的外套口袋。

　　这一次，我想成为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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