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雨忘亞

　　深秋雨来得猝不及防。沈溪雅躲在便利店屋檐下，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发呆。货架上的蓝月亮洗衣液忽然晃了晃，她想起上周值日生打扫时，江雾雨的白衬衫领口沾着片洗衣液泡沫，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打烊了，小同学。"店员的声音惊飞了她指尖的遐想。她裹紧外套往家走，路过巷口废弃仓库时，听见纸张翻动的窸窣声。铁门虚掩着道缝，昏黄的应急灯底下，江雾雨正蜷在旧沙发上，膝头摊开本磨破边的素描本。

　　他咬着铅笔的模样像只戒备的兽，笔尖在纸上游走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沈溪雅屏住呼吸——画纸上的女孩穿着粉色荷叶边衬衫，发尾的兔子耳朵被风吹得扬起，正是今早课间她趴在栏杆上看云的模样。

　　"谁？"铅笔突然折断，木屑扎进他虎口。江雾雨抬头时，沈溪雅看见他瞳仁里晃着自己的倒影，像暴雨前湖面碎掉的月亮。她踉跄着后退，却被生锈的门环勾住围巾，整个人跌进仓库潮湿的空气里。

　　"笨死了。"江雾雨伸手扶住她腰际，触感像触到团蓬松的棉花糖。他迅速收回手，在牛仔裤上蹭了蹭，却在看见她膝盖渗出的血珠时，忽然单膝跪地。沈溪雅闻到他发间混着雨水的蓝月亮清香，还有若有似无的薄荷味——他果然把润喉糖放在校服内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别动。"他的声音哑得像浸了水的纸，从书包侧袋摸出碘伏棉签。沈溪雅这才发现他卫衣拉链半敞，左腹有道狰狞的旧伤疤，像条蜷伏的蛇。她想起昨晚王老师在家长群里发的消息："请各位同学远离校园暴力..."

　　"疼吗？"棉签触到伤口的瞬间，她下意识抓住他肩膀。江雾雨身体猛地绷紧，素描本从膝头滑落，露出夹在中间的糖纸船——每艘船上都写着极小的"雅"字，像撒在夜空中的星星。

　　雷声在头顶炸开时，仓库的应急灯突然熄灭。沈溪雅惊呼着攥紧他袖口，指尖触到块坚硬的异物——是他总放在裤兜的打火机，外壳刻着褪色的玫瑰图案。江雾雨的呼吸近在耳畔，带着薄荷糖的清凉："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黑暗中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接着有什么轻轻落在她发间。沈溪雅摸到片干燥的梧桐叶，叶脉间夹着张便签："便利店关东煮，鱼丸第二颗半价。"是他总用来画速写的美术纸，边缘还沾着铅笔灰。

　　雨势渐小的时候，江雾雨忽然起身打开铁门。月光混着雨珠落在他肩头，照亮素描本最新那页：扎兔子耳朵的女孩蹲在地上系鞋带，身后的男生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右手虚悬在半空，像要替她挡住即将飘落的雨。

　　"走了。"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雨幕，却在拐过街角时停住。沈溪雅看见他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对着月光举起——糖纸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他画里女孩眼睛里的星芒。

　　回到家时，沈溪雅在书包侧袋发现本崭新的素描本。扉页贴着张糖纸，上面用银色水笔写着："雨停了，兔子耳朵别沾水。"她翻开第一页，看见自己在不同时刻的模样：早读时咬笔的侧脸、体育课捡羽毛球的背影、甚至是昨天在走廊被风吹乱刘海的瞬间。

　　最后一页是未完成的画：暴雨中的仓库里，男生低头为女孩系鞋带，女孩指尖攥着片梧桐叶，而他耳后那颗痣，被涂成了草莓润喉糖的粉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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