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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唐恒
不想起床。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反正肯定不早,我翻身,把头全埋进被子,也挡不住透进房里的日光。
好困啊!昨晚在干什么来着?我记得自己熬了个大夜,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
不管这么多!我抻抻腿,寻思换个不算雅观但舒适非常的睡姿再会周公,不料一只脚忽像碰到什么东西,软软的,有点热,不是枕头也不像床栏。我顺势转头,天啊!菜牙,活的!
“你怎么在这儿?!”
景天微微侧身看我一眼,不解道:“废话…我不在这儿在哪啊?”
他眼下一圈乌青,看样子没休息好,傻不愣登地坐在床边,跟永安当门口的石狮子似的。
我用手搓搓脸,慢慢清醒。终于想起昨天原是婚礼,滑稽的是洞房花烛夜什么都没发生,只有两个困死鬼搭伙睡大觉。
“你爱在哪在哪!”我有点心虚,“现在…现在不早了,咱们快出去吧,一会儿大家该等急了。”我真是睡得太过头,起来时脑子都断片了,下意识以为还在自己以前的房间。
幸亏刚才反应快,没来及摆出什么四仰八叉的睡姿,不然真是糗大了!我暗自庆幸。
景天听了我的话,连声称是。打开衣柜随手拾了两件,我一瞥,普通的暗蓝色内搭配比甲。
谢天谢地!他终于不再穿他那丑的要命的掉裆裤了!
刚松口气,他下意识要脱衣裳。我禁不住哎呀一声,即刻背过身去不看,心里觉着很不习惯。
菜牙看到我的反应,也后知后觉地显出尴尬。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两下,含糊不清地额嗯几声,我有点儿想笑。
“那个,我到屏风后面换去吧…矜持嘛,我懂!”
你懂个头啊!在这装什么蒜!我没理他,待他消失在屏风里后找自己的衣服穿。
他今天好像有点局促,我系着衣带子想。不过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呢,成亲只是个仪式,我们明明还是会像过去一样相处啊!
菜牙在里面磨了很久,终于在我第想开口嚷他前出来了。我左看右看,还是感觉他有些萎靡,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我犹豫着打开房门,他终于开口说话。
“昨天…对不起啊…”
“什么对不起?”他昨天怎么对不起我了?
“…让你一个人在洞房里坐了那么久,人家成亲该干的一堆事儿咱们都没干成…”他说着说着面上竟爬上几抹红,“不过你放心,迟早会补上的!”
道歉就道歉,脸红什么啊!最后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这死样怎么能让人不想歪啊!
我敷衍地应付他几声,只想快点结束这二人独处带来的奇怪氛围。
饭桌上我俩的状态逐渐恢复正常。其实我昨天一整天一顿正儿八经的饭也没吃上,方才一看到桌上发热气的肉包就唤醒了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菜牙也像昨天没吃好似的,认真咀嚼着饭菜。
“景天雪见啊,今天有什么打算啊?”丁伯慢条斯理地移步上前,手里的折扇轻拍菜牙两下。
“早啊丁伯!”他很积极地回应,“您也吃点吧,这包子可香了!”
“我早就吃过啦!景天啊,吃过饭别忘了和雪见一起去城隍庙上两株香啊!”
“嗯?为什么啊?”真是清澈而愚蠢。
“你这孩子!”丁伯捣他一下,“连这个都不懂?成完亲要去烧烧香祈祈福嘛!”
“我哪会懂…”菜牙不满地小声嘀咕,“我以前根本就没真的觉得自己能娶到老婆…”
“扑哧!”对面的必平忍不住笑出声,毫不留情地添上一句:“没看出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喂,何必平你不诋毁我能死啊!”
“我哪里诋毁你了,这不你自己说的嘛?”
“拜托我只是…”
“行了!”丁伯无奈地制止他俩,“你们俩都多大了,怎么这点小事也要吵啊!”
“切,因为这个死菜牙就是个幼稚鬼废话狂,跟谁都要瞎掰扯两句。”我忍不住揶揄道。
笑话这个家伙真的很爽好吧!
“死猪婆!你又来添什么乱!我是废话狂,那你就是废话狂里的大话狂!”
“你才是大话狂!三句话离不开吹牛!”
“我什么时候吹过牛?我景天一言九鼎,从不说瞎话!”
“你现在这句不就是瞎话,你可真…”一旁的丁伯汗颜地扶额叹气,我才又注意到他,旋即觉得自己是有点聒噪。我默默噤声,不再跟这个死菜牙一般计较。
“雪见。”
“嗯?”
“以后这小子要是敢对你不好…”老人家打了下景天的头,“你就跟丁伯讲,我别的本事没有,但管教这个臭小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瞬时眼前一亮,喜不自胜地笑着回应他:“好!谢谢丁伯!”
“您也不能这么偏心吧!”
就偏心怎么着啊?死菜牙!
“哎呀,这怎么能叫偏心啊!雪见是你的妻子,你自然应该多多爱护她嘛,别天天欺负人家。”
菜牙本想接着反驳,但又抬头看了丁伯一眼,还是把话咽下,乖乖的说:“知道了!”
我忍不住抬眼偷瞄他,内心倏忽砰地一下,他此时亦在看我。我们四目相对只一刹,随后便默契地把目光错开。
我默默垂首佯装一心进餐,粥水甜丝丝的,像放了糖。
暑气散尽,秋早以立,这季节很适合出门踏踏青。城隍庙香火缭绕,佛音袅袅,比较往日热闹许多。我有点好奇为什么,正巧景天捣了我一下,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原来庙门两侧已摆上两大排热烈烈的菊花,形态虽各异,但个个儿花头软润饱满,一簇拥一簇,很吉祥。
“哪儿来这么多菊花啊?”我问。
“快到九月九了嘛。”他想当然答到。
他应该只是觉得这些花儿很好看,我的思路却不由自主地向外飞。九月九要祭祖。按理说成完亲我理应回唐家堡探望的,可爷爷早已过世,更不必说我与唐家堡其他人生隙已久。我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们不会给我脸色瞧,但是见了面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尴尬得很。
因此,大家都默契地不曾提起“归宁”“回门”之类的话。景天私下里问我的意见,我也直截了当的表示不想回去。
但当看到渝州城内众人观菊花佩茱萸时,我确确实实动摇了。
我要回去看爷爷。
在钟鼓散响声中睁眼,我被迫正视祈福时脑中翻腾的想法。
景天没对我的突然变卦表现出太多诧异,像早有预料似的,笑笑说好。临走我买了两只茱萸香袋系在我俩腰上,他又弄来两壶酒,自然地跟上我。
“欸欸欸,你别走那么快嘛!别急嘛!”
谁急了?
切。
爷爷的坟茔在唐家堡后山上,不用经过唐家正门,也免了我与三叔伯他们的会面。尽管我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真真正正伫在爷爷墓前时泪水还是慢慢盈满眼眶,我跪下来,卖力控制情绪,哽咽着开口:
“爷爷…雪见回来看您了…您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有很多好朋友,很多对我好的人…爷爷,雪见以后不会孤单了…爷爷,其实我一直好想您…”
景天同我一起跪地,将带来的花儿和酒摆上。在我心情渐渐平定下来后亦郑重道:“爷爷,我一定会好好…”
“雪妹!好久不见!”
我猛一愣,不可置信地回头,邂逅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的主人。菜牙想说的话被打断,有点不爽地瞥过来。
是*唐恒。
他是我的表哥。作为爷爷唯一的孙女,我常被他偏爱,这份爱丰盈了我的童年,但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将我与其余姊妹兄弟的关系拉远。家中各房的关系不好,唯一统一的地方是对堡主之位的垂涎。小辈之间亦常有明争暗斗,而毒功一般却貌似早被内定为继承人的我自然不会受大家待见。我横冲直撞的性格更是火上浇油,例如跟和唐芷芸的舌战相比,菜牙都要甘拜下风。我能感受到她是真的讨厌我,我对她没有嫉恨也很难谈上喜欢。
但是唐恒不一样。与他在一起时,我能体会到寻常人家的手足情深。他是我的表亲,对我却仿若对待亲生妹子。他指导我的课业,和我练武功;有时也会悄悄带我溜出去玩,在我被先生罚写时偷偷帮我抄上几张。
据说我名义上的爹爹,也就是爷爷的独子唐丰曾对他有恩,指教过他。由此在他夫妻二人双双罹难后,他格外照顾我这个遗孤。我打心眼里信任,喜爱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在我十八岁生辰后不久对我袒露了心迹。
彼时我正为爷爷的消渴症忧虑,又被他突兀的表白惊到,心烦意乱的我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他,并说明一直把他当作兄长看待,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他失魂落魄地离开,我也心生愧疚,不久后传来他即将成亲的消息。
本来事情该到此为止。倒霉的是,没过几天我与景天被玉佩吸引黏在一起无法脱身。好巧不巧,当时我俩背对背钻进的轿子正是为表哥的新娘子准备的,本来再过两天就要派上用场,全被两个不速之客给搞砸了。
我灰头土脸地回去,垂头丧气地赔礼道歉。这件事情发生在大街上,不想也知道肯定闹得人尽皆知,真是颜面尽失!我把自己关在房内许久,试图用被子把自己闷死,喘不过气,失败;试图以头抢地把自己碰死,怕疼,失败。好不容易下决心抄起一条纱巾出去挂到树上,那个死菜牙竟然死过来了!后面的剧情…不说也罢。
我发过一万遍誓了,那天玉佩的事情真的是个巧合!可唐恒和他老婆不一定这么想,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后来他们还是顺利成亲了,再后来爷爷过世,我的身份被揭露,又跟随景天上路收集灵珠。短时间之内,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以为表哥的事情被抛在脑后,早就翻篇了。不过如今看来,好像没那么简单。
“听说雪妹你成亲了,我因公事错过了婚礼,真是抱歉。”
唐恒略显惆怅的语调,暧昧的称呼很明显引起菜牙的不满,他像只示威的公鸡一般凑过来,还没等我开口即发问:“你谁啊你!”
“这我表哥,你讲点礼貌!”我轻轻踢了他一下。
他哀怨地瞅我一眼,不情不愿地噤声。
“在下唐恒,是雪见的表哥,”他答道,“还未请教阁下…?”
“我就是她老公,怎么了?”
这回我狠狠地给了他一脚,他还装作没搞清楚,继续死皮赖脸地上前:“喂喂喂,我哪里说错了?”
我竭力抑制住没有发作,面上仍维持着假笑:“表哥,见笑了。”
“无妨。”他一笑置之,“雪妹,看到你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我刚刚松了一口气,不料他下一步便突兀地上前抓住我的手,这下不光是菜牙,连我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拜托啊大哥,你不是早就结婚了吗?!
“挺好挺好,”我边搪塞他边竭力把手抽了回去,“表哥你呢?跟嫂子一切都好吧!”
“好。我有一件东西,一直想给你很久了,可惜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日不期而遇,正好我便把它当作你的新婚礼物,不知雪妹可否得空到我府上一聚?”
他居然根本没接我话茬儿!
“额…不了不了。”我摆摆手。本来我今天就只打算来看爷爷,怎么能绕来绕去又绕回唐家堡了?“我…我待会还有事儿,看完爷爷我就得走了。”
唐恒却并未表现出不满,只苦涩一笑,“没关系,”说着面向景天,“方才这位仁兄说是雪妹的丈夫,那想必您正是永安当的景老板了,恕在下失礼。稍后我会差人把贺礼送到铺子里,还请二位笑纳。”
“…这还差不多。”景天小声嘀咕道。这颗烂菜牙今天的废话怎么这么多,真是吵死了!
唐恒不再赘述,不久便告辞。死菜牙别以为我没看见,不许对人家的背影翻白眼!
“他真是你表哥?看着不太像啊…”
“废话!他不是你是啊!人家早就成亲了,你少在那乱猜了!”
“哼,这种人,成不成亲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吧!”菜牙看似漫不经心,结果一张口就不怀好意。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来了劲儿,居高临下地瞎叫唤:
“还有,我可是你的世叔!比你们两个辈分都大!你这个臭丫头,”他竟敢指我,“还有你那个什么表哥,都得对我放尊重点,懂不懂啊?”
“你去死吧!”我抬手给他一拳。
什么人哪这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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