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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
“我确实下毒了,但不是渡河那天。”
医女杂乱的头发被一根麻布带子挽在脑后,她微微垂下眼尾,竟显出一丝无辜。
“什么意思?”陆千绪脸色瞬息万变,赶紧扔开了手里的饼。
可大家这几天喝的药都出自医女之手,若是有毒,怕是早已深入骨髓。
看了一眼掉进火里的饼,医女嘴角扬了扬,“各位最好如实相告,不然的话······”
“会很痛苦。”
一阵叮铃铃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啊啊啊啊啊!!”
陆千绪率先倒地,紧紧捂住心口,感觉全身血脉都在扭曲喷张,滚烫的血液似乎即将爆体而出。
转眼之间,其余人相继露出苦痛神色。
“臭女人!”疤脸男子手上青筋爆出,一窜而起,扑向医女。
只是下一刻,他便被反制倒地。
脏污的布鞋狠狠踩住他的脑袋,医女耷下眼皮,“是谁在船底撒粉末?”
眼珠子微微转动,一丁点仅存的视线里,那人忍痛靠在墙上。
头被推向火堆边上,温暖的火焰加剧了身上的不适,似乎下一刻便要炸裂而亡。
“是那个老太婆······”
脚移开,疤脸男子趁机滚到了墙边。
黎若韫与老妇人挨得近,两人此刻均是痛得缩成一团。
医女扶起老妇人靠在墙上,纤细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
黎若韫抖得不成样子,五脏六腑揪在一块儿,像是被人抹了辛辣之物,又浇上了热油。
神识深处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明明如此难受,她却攀上了医女的手臂,语不成句,“没······没有······那天我······”
话未完,黎若韫便耐不住,倒了下去,她紧紧咬住唇角,不肯泄露出一丝体内汹涌的苦楚。
可手指还是扯住医女的衣袖不放开。
叮铃铃,叮铃铃。
医女也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小铃铛,攥在手指间回荡着。
门口窜进来的夜风将声音送进了耳朵里,被抽干力气的几人也渐渐清明。
黎若韫颤抖着手臂,撑在地上,勉强坐起身。
“那天我和这位老婆婆在同一艘船上,她就坐在我身边,从来没有在船上走动过。”
时疫刚过,大多数百姓都在家休养,没有官府的准许,不得擅自出行。
那日码头上,只有十九人乘船。
因为船只小,又不得不分两批渡河。
“两条船一大一小,你是在哪条船上,谁又能为你证明?”
黎若韫一面追问疤脸男子,一面擦干脸上的汗。
疤脸男子同另外两人靠在对面的泥墙上,隔着火堆,目光不善。
“我在那条大船上。”他坐在两人中间,疤痕重重地抽了一下,“我亲眼看见那老太婆在上船时,偷偷撒了粉末。”
黎若韫没有急于追问,转而问其他人,“你们在哪条船上?”
陆千绪被折磨得不轻,面色惨白,神情恍惚地摇头,“我也在大船上,除你之外,对其余人均无印象。”
大船上挤了十几人,没注意倒也合乎情理。
“你呢?”
众人看向沉默男人。
他脸上胡子拉碴,黝黑的肤色遮掩了不少情绪,“我也看见这位老妇人撒了粉末。”
黎若韫嘴巴张了张,立刻转向医女。
疤脸男子冷笑道:“那时你在哪儿?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染上鼠疫?”
那日天晴不佳,雾霭沉沉。
锦衣与麻衫交织于岸边,黎若韫忍住空气里弥漫的味道上了船,可她竟一点都不记得见过医女。
医女样貌普通,泯然众人,黎若韫不可能多看一眼。
可片刻之前,她身体承受的痛苦,已然超过了时疫。
医女手段不凡,取人性命不难,难道真的是为了揪出凶手?
“你怎么发现我们被下毒了?”黎若韫心有疑虑,但还是选择暂时靠向她。
“我曾亲手治愈了不少染上鼠疫的人,你们的症状虽然与鼠疫相似,但有细微不同。”
医女收起铃铛,也不管黎若韫,抬眼望向对面,“若当时你们发觉了这位婆婆行为诡异,又为何不加以阻止?”
陆千绪默默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
疤脸男子皱眉,“你既然是官府派来的大夫,不妨······”
“啊啊啊!!!”猝不及防的剧痛激得疤脸男子叫出声,他咬紧后槽牙,耳边是不停歇的铃声。
随之而来的是医女的声音。
“不要同我打哑谜。”
疤脸男子痛得忍不住委屈起来,作恶的是那老太婆,怎么受苦的却是他??
“我······你······先停下!!”
冷汗浸湿全身,男子摸了一把糊住双眼的汗珠,声线抖得十分曲折。
“我奉命······追查一件案子,线、线索直指那老太婆。······那日我追踪她上船,未加阻止是避免打草惊蛇。”
疤脸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我叫吴为。”
跳跃的火光映照出令牌上的字,安北都护府。
陆千绪目光一亮,又默默地靠了回去。
不得已表明身份令吴为十分不快,他收回令牌,气焰高了不少,“快去把叔引章叫来!”
医女没动,黎若韫嗤笑一声:“他都不肯见我,你?”
小小都尉,焉能与宰相千金相较?
接连被女人羞辱,吴为根本不想再忍,收敛目光,起身欲走。
但刚走到门口,整个人又扶着门框掉了下去。
吴为吃人的心都有了。
铃声很快响起又消失。
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医女迅速奔过去,连点他几处大穴。
“她卷入了什么案子?”医女一把薅住吴为,扔回了原地。
吴为如同木偶一般,歪在了陆千绪身上,后者赶紧把他撇开,退得更远了。
安北都护府的都尉又能怎样,还不是一个医女耍弄?
吴为脑子气得嗡嗡响,他闭眼又睁开,恶狠狠道:“军国大事,你有命知道吗?”
“你真的很不识时务。”医女眼里溢出嫌弃,“你身中剧毒,挨不过明日了。”
此话不仅唬住了吴为,还敲打了其余人。
前三天死去的人都被医女剖开了肚腹,浓烈的血腥经久不散,与霉味在潮湿的空气里杂糅,时时在活人鼻尖萦绕着。
“婆婆。”黎若韫转向老妇人,“是您······干的吗?”
可怜的老妇人经受了接连的惊吓,仿佛鹌鹑一般团在边上。
闻言,她从双臂间抬起缀满银发的脑袋。
脸上的惊惶消散干净,干瘪的唇角抑制不住地抽了抽,眼里迸发出掩藏不住的笑意。
“是我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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