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时，周予安发现自己和苏棠的手指在床单上几乎相触。

　　她还在熟睡，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呼吸轻柔得像花瓣飘落。

　　周予安轻轻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

　　公寓很小，厨房和客厅几乎连在一起。

　　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除了几盒酸奶和半瓶红酒外空空如也。

　　最后他找到一包挂面和两个鸡蛋，决定做最简单的早餐。

　　"你会做饭？"苏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靠在门框上，穿着oversize的白色T恤和浅灰色睡裤，头发乱蓬蓬的，却有种慵懒的美感。

　　"只会煮面。"周予安不好意思地笑笑，"饿了吗？"

　　苏棠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接过锅铲："我来吧，加点青菜和香菇会更好吃。"她的手臂擦过周予安的手肘，皮肤微凉。

　　他们安静地吃着早餐，昨晚的阴霾似乎随着晨光消散了些。

　　苏棠小口啜饮着咖啡，突然说："今天花店不开门了。"

　　"因为那些损坏？"

　　"嗯，得重新进货，修花架..."她顿了顿，"而且我有点怕他再来。"

　　周予安放下筷子："我陪你去派出所申请禁止令。然后...如果你不介意，我今天请假帮你收拾花店。"

　　苏棠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当然。"周予安掏出手机给主任发消息，"反正《海港城之谜》的稿子下周才到期。"

　　派出所的手续比想象的顺利。

　　警官告诉他们，徐明有前科，这次又涉嫌破坏财物和威胁，足够申请禁止令了。

　　回到花店，满目疮痍的景象还是让苏棠红了眼眶。

　　地上散落着花瓣和碎玻璃，几个精致的花盆摔得粉碎，最让她心痛的是角落里那桶被踢翻的紫色玫瑰——"夜莺"，昨天刚到的稀有品种。

　　周予安默默拿起扫把开始清理。

　　他小心地捡起那些尚未完全损毁的花，插在临时找来的玻璃瓶里。

　　"这些还能活吗？"他举着一支茎干折断的紫色玫瑰问。

　　苏棠走过来，手指轻轻托起下垂的花苞："可以试试看。"

　　她找来细绳和树枝，熟练地为玫瑰"接骨"，"植物比人坚强多了，只要给它们一点帮助，就能重新站起来。"

　　他们花了一上午时间收拾残局。

　　周予安修好了被推倒的花架，苏棠则重新整理剩余的花材。

　　中午时分，当阳光直射进橱窗时，花店已经恢复了基本的样子，虽然空了不少，但至少不再是一片狼藉。

　　"饿了吗？"周予安拍拍手上的灰尘，"我去买午饭？"

　　苏棠正要回答，她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她的表情凝固了："是...花艺协会的王老师。"

　　她接起电话，声音变得异常正式："是的，王老师...不，没问题...我明天一定准时到..."

　　挂断电话后，苏棠的脸色变得苍白："明天有个重要的商业活动，我接了会场花艺布置的活儿...用的主要花材就是那些'夜莺'玫瑰。"

　　"能换其他花吗？"

　　苏棠摇头："客户特别指定要这个品种，说是和他们公司的主题色匹配。我找了好几个供应商才凑够数量..."

　　她咬着下唇，"现在临时取消的话，不仅要赔违约金，以后也很难再接这种大单子了。"

　　周予安想了想："供应商那里还有库存吗？"

　　"这种玫瑰很稀有，我订的已经是最后一批了..."苏棠突然想起什么，"除非..."

　　"除非？"

　　"杭州有个玫瑰园，专门培育稀有品种。但就算现在联系，今天发货也来不及明天早上到..."

　　周予安已经掏出手机查询高铁票："最近一班去杭州的是下午两点二十，到杭州东站四点四十。如果玫瑰园离车站不远，我们今晚就能赶回来。"

　　苏棠睁大眼睛："我们？"

　　"当然是我们。"周予安微笑，"你总得有个苦力帮你搬花吧？"

　　一小时后，他们登上了开往杭州的高铁。

　　苏棠靠窗坐着，手里捏着一份玫瑰园的资料。

　　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流动的光影，周予安注意到她右眼角有一颗很小的泪痣，平时被刘海遮着看不出来。

　　"你其实不必这样的。"苏棠突然说，"我是说...陪我跑这么远。"

　　周予安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我想来。"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苏棠的耳尖微微发红。

　　杭州比他们想象的更热。

　　玫瑰园在郊区，下了高铁又转了两次出租车才到。

　　园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听说他们的来意后摇了摇头。

　　"'夜莺'确实还有十几株，但都是预定给其他客户的。"老人说，"做生意要讲信用。"

　　苏棠急得眼圈都红了："张伯伯，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您看，这是我妈妈的名片，她以前也常从您这儿进货的..."

　　老人接过名片，表情松动了一些："'棠梨'花店？苏梅是你妈妈？"

　　"是的！"苏棠连忙点头，"妈妈生病后花店就由我打理了。"

　　老人叹了口气："你妈妈是个好人...当年我儿子出车祸，是她组织花市的人捐款..."他转身走向温室，"跟我来吧，但最多只能给你们二十支。"

　　温室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各种颜色的玫瑰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夜莺'在最里面的区域，深紫色的花瓣上带着丝绒般的光泽，确实美得惊人。

　　"太谢谢您了！"苏棠连连鞠躬，"我会按市场价双倍付钱的！"

　　老人摆摆手："按原价就行。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周予安，"小伙子得帮忙剪花，我腰不好。"

　　剪玫瑰比周予安想象的难多了。

　　茎干上的刺又密又硬，稍不注意就会扎到手。

　　苏棠熟练地示范着："斜着剪，这样吸水面积大...对，就是这样..."

　　当他们抱着包扎好的玫瑰离开温室时，天已经快黑了。

　　老人坚持让他们喝了杯茶再走，还送了一小袋自制的玫瑰花糖。

　　"最后一班回上海的高铁是九点四十。"周予安查看手机，"现在赶去车站还来得及。"

　　老人叫了辆出租车送他们。临别时，他突然对苏棠说："丫头，你妈妈当年最喜欢什么玫瑰？"

　　苏棠愣了一下："...路易十四，她说那种黑红色最纯粹。"

　　老人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周予安一眼："小伙子，记住啊，路易十四的花语是'只为你一人倾心'。"

　　回程的高铁上，两人都有些疲惫。

　　苏棠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脑袋不知不觉滑到周予安肩上。

　　周予安僵着身子不敢动，鼻尖萦绕着苏棠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

　　"周予安..."苏棠突然轻声叫他的名字，但眼睛还闭着。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

　　周予安看着车窗上两人的倒影，苏棠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因为..."他斟酌着词句，"看到那些被踩烂的玫瑰时，我就在想，这么美的东西不应该被粗暴对待。"

　　苏棠微微睁开眼："就这样？"

　　"还因为..."周予安鼓起勇气，"我喜欢看你修花枝的样子，那么认真，好像全世界只剩下那朵花一样。"

　　苏棠没有回应，但周予安感觉到她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直到列车广播宣布即将到达上海虹桥站，她才直起身子，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红晕。

　　回到花店已是深夜。他们将玫瑰小心地放入保鲜柜，约定明天一早开始准备活动用的花艺布置。

　　"我送你上楼吧。"周予安说。

　　苏棠摇摇头："不用了，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她顿了顿，"明天...你还要上班吧？"

　　"我请了全天假。"周予安微笑，"说好要帮忙的。"

　　苏棠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明天见。"

　　周予安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就在他推门的一瞬间，苏棠突然叫住他："等等！"

　　她快步走到柜台后面，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盒子里是一枚精致的书签，上面压着一朵小小的干玫瑰，旁边用烫金字印着《夜莺与玫瑰》中的一句话："爱比智慧更好，比财富更珍贵，比少女的脚更美丽。"

　　"我自己做的。"苏棠轻声说，"就当是今天的谢礼。"

　　周予安小心地接过书签，指尖碰到苏棠的手指，两人都没有立即缩回手。

　　"晚安，苏棠。"最终周予安轻声说，"明天见。"

　　回家的出租车上，周予安反复看着那枚书签。

　　干玫瑰是深红色的，在灯光下几乎发紫，像极了那些"夜莺"。

　　他突然想起老人说的话——路易十四的花语是"只为你一人倾心"。

　　那么，"夜莺"又代表什么呢？

　　回到家，他迫不及待地查了资料："夜莺"玫瑰的花语是"为你歌唱的夜晚"。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棠发来的消息："查到了吗？'夜莺'的花语。"

　　周予安笑了，他们居然在想着同一件事。他回复："为你歌唱的夜晚。那路易十四呢？"

　　苏棠的回复很快："只为你一人倾心。张伯伯今天太刻意了。"

　　周予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发出下一句："你妈妈真的最喜欢路易十四吗？"

　　这次回复来得稍慢："不，她最喜欢白玫瑰。我撒谎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看你的反应。"

　　周予安对着手机屏幕傻笑，像个初恋的高中生。

　　他翻出那本苏棠送的笔记本，写下今天的一切：高铁上的肩膀，温室里的花香，还有那枚藏着心事的书签。

　　第二天清晨，周予安比约定时间早半小时到达花店，却发现苏棠已经在忙碌了。

　　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早。"周予安推门进去，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几点起来的？"

　　苏棠抬头微笑，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五点。这些玫瑰需要先处理一下。"

　　她指着工作台上已经修剪好的花枝，"你能帮我搬这些去会场吗？车马上就到。"

　　商业活动的会场在浦东一家高级酒店。

　　整个上午，他们都在布置主舞台的花艺装饰。

　　苏棠设计的造型很特别——用铁丝编织的鸟笼里"飞"出十几支"夜莺"玫瑰，仿佛夜莺化身为花朵逃出牢笼。

　　"这是《夜莺与玫瑰》的意象吗？"周予安帮她调整最后一支玫瑰的角度。

　　苏棠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居然看出来了？"她轻声解释，"客户的公司叫'新声科技'，所以我想到了夜莺的歌声..."

　　活动负责人对布置非常满意，当场就表示要长期合作。

　　回花店的出租车上，苏棠累得直接靠在周予安肩上睡着了。

　　周予安小心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疤痕上。

　　在阳光下，那道伤痕显得格外刺目。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亲吻那道伤痕，就像童话中王子用吻解除诅咒一样。

　　但他只是轻轻拉下苏棠的衣袖，遮住了那个伤痕。

　　下午回到花店，苏棠坚持要请周予安吃晚饭作为感谢。

　　他们选了附近一家小餐馆，点了几个家常菜和一壶黄酒。

　　"我妈妈以前常来这里。"苏棠给周予安倒酒，"她说这里的红烧肉最像外婆做的味道。"

　　"你妈妈现在...？"

　　"乳腺癌，三年前走的。"苏棠平静地说，"花店是她留给我的唯一财产。"

　　周予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轻轻握住她的手。

　　苏棠的手很小，掌心有长期修剪花枝留下的薄茧。

　　"所以你看，"苏棠微笑，"我们其实很像。都失去了重要的人，都在用工作麻痹自己。"

　　周予安惊讶于她的洞察力："我有那么明显吗？"

　　"第一次在咖啡厅聊天时我就发现了。"苏棠抿了一口酒，"你谈起林晓时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个已经结束的故事。"

　　晚餐后，他们散步回花店。

　　夜色已深，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花店时，周予安突然停下脚步。

　　"等我一下。"他跑进花店，几分钟后捧着一支黑红色的玫瑰出来，"路易十四，"他将花递给苏棠，"虽然比不上你店里的，但...花语是真的。"

　　苏棠接过玫瑰，手指微微发抖。在街灯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周予安，你知道送人单支路易十四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

　　"代表..."苏棠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周予安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他低头看着苏棠，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唇色像花瓣一样柔软。

　　就在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时，花店的门突然被推开，风铃剧烈地响起来。

　　"予安？"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周予安猛地回头，林晓站在花店门口，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脸上混合着震惊和愤怒。

　　"我提前回来了，"她冷冷地说，"看来是个错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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