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旧

　　大相国寺的晨钟刚刚敲过第三响，南枝便随着母亲徐若的轿辇到了山门前。她今日特意选了件月白色绣银竹纹的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钗，腕上套着那只羊脂玉镯——浑身上下再无半点艳色，恰合上香该有的素净。

　　"小姐，小心台阶。"白芷扶着南枝下轿，低声提醒，"方才瞧见靖北侯府的马车往偏殿去了。"

　　南枝指尖微微一颤，面上却不露分毫："多嘴。"

　　徐若转头看了女儿一眼："今日人多，莫要走散了。"

　　南枝乖顺地点头，随着母亲穿过山门。大雄宝殿前香客如织，青烟缭绕中，她目光不经意扫过西侧的回廊——一道挺拔的玄色身影正立于廊柱旁，不是许知舟又是谁？

　　他今日未着华服，只一袭简单的深色长衫，腰间却依旧悬着那枚墨绿色的玉佩。南枝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随母亲进了大殿。

　　跪在蒲团上，南枝双手合十，却不知该祈求什么。佛祖能保佑什么呢？保佑她与许知舟的私会不被发现？保佑太子选妃不要选中她？这些念头刚起，她便暗自摇头——太贪心了。

　　"阿楠，去添些香油钱吧。"徐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南枝接过母亲递来的荷包，起身往功德箱走去。经过偏门时，一方素帕从袖中滑落。她佯装未觉，径直向前。

　　片刻后，白芷匆匆追来："小姐，您的手帕。"

　　南枝接过，帕子已不是原来那块。她展开一看，上面多了一行小字："未时三刻，藏经阁后。"

　　字迹清峻挺拔，如竹枝凌霜。

　　藏经阁后的竹林比猎场的更为幽深。南枝让白芷守在路口，独自一人沿着青石小径向前。春日的阳光透过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知舟已在等候。见她来了，眼中顿时漾起笑意："南姑娘果然守信。"

　　南枝站定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世子相约，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许知舟从怀中取出一卷薄册，"昨日偶然得了一册《松雪斋琴谱》，想起姑娘精于琴艺，特来相赠。"

　　南枝接过，指尖不经意与他相触，如触电般迅速收回。翻开扉页，一行题字映入眼帘："赠知音人"。

　　"这..."她抬头，对上许知舟含笑的眼眸。

　　"姑娘那方诗帕，我日日带在身上。"许知舟轻声道，"'此身虽在红尘里，心向竹林觅知音'——许某不才，愿做姑娘的知音人。"

　　南枝心头一热，却想起母亲的暗示，神色又黯了下来："世子厚爱，恐怕..."

　　"我明白。"许知舟打断她，"太子选妃在即，南姑娘身为丞相府嫡女，自是首选。"

　　南枝猛地抬头："你已知晓？"

　　"朝中之事，略知一二。"许知舟目光灼灼，"若姑娘不愿，许某..."

　　"不愿又如何？"南枝苦笑，"圣旨一下，谁能违抗？"

　　许知舟沉默片刻，忽然从腰间解下那枚墨绿色玉佩："这玉佩乃家传之物，今日赠予姑娘。若他日...若他日姑娘有需要相助之处，可凭此物寻我。"

　　玉佩入手温润，上面雕刻着精细的竹纹，中央一个小小的"许"字隐约可见。南枝握紧玉佩，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她匆匆转身，生怕多留一刻便会失控。

　　"南枝！"许知舟第一次直呼她的闺名，"三日后的午时，我还在竹林等你。"

　　南枝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快步离去。

　　回府的马车上，徐若忽然开口："今日在寺中，可见到什么熟人？"

　　南枝心头一跳："母亲何出此言？"

　　"靖北侯世子托人送来拜帖，说是仰慕你父亲的才学，想来府上请教。"徐若慢条斯理地说，"帖子是直接送到我手上的。"

　　南枝攥紧了袖中的玉佩，强自镇定："父亲不在京中，世子怕是白跑一趟了。"

　　徐若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你父亲下月便回。世子若要来，正好能赶上太子选妃的盛事。"

　　南枝猛地抬头，却见母亲已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车窗外，春日的阳光正好，照得人睁不开眼。南枝悄悄松开掌心，那枚墨绿色的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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