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吻白

作者:小野水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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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帮您也擦擦吗?


      餐桌上一片寂静。沈意臻的筷子停在半空。

      “我们林白就是有点幽默,”高松吾赶紧打圆场,“来,尝尝这个醉蟹,听说是从从阳澄湖定的。”

      话题被强行扭转,众人开始吃着东西说说笑笑。但很快,谈论的事情又回到了高林白最反感的方向。

      “其实啊,”孟应慈笑眯眯地说,“我们和亲家母商量过了,最好明年就要孩子。意臻已经做过全面体检,子宫条件很好……”

      孟应慈继续道:“你们可以先算好排卵期,这样机率高一些。”

      “……”

      高林白想要说点什么,被林珏轻轻按住。

      身边,沈意臻却附和着轻轻点头:“母亲考虑得周全。”

      “小两口还年轻,不用急。”林珏最后笑了笑,说。

      她们沈家母子二人一唱一和,仿佛把生孩子当成一场科研项目严阵以待,让高林白心中生出些不适。他看着沈意臻的侧脸,想找出一丝不情愿的痕迹,但那张瓷白的脸上只有顺从。

      “……我去趟洗手间。”他拧紧眉头,起身。

      走廊上,高林白松了松领带,眉目间仍存烦躁。路过一间书房时,瞥见墙上挂着的照片——年幼的沈意臻穿着古装,正在弹古筝,身后站着拿戒尺的孟应慈。旁边一张是她临帖的照片,看起来不超过十岁,手腕上已经戴着那只玉镯。

      他突然理解了沈意臻的种种行为。那不是性格,是二十几年的驯化结果。

      回到餐厅,话题已经转移到房地产市场。高林白沉默地继续这顿饭,直到沈忠佑提议去茶室品他新得的普洱。

      “抱歉,我有事要先走,”高林白起身,“公司有急事。”

      沈意臻跟着站起来:“我送您。”

      “不必,”高林白冷淡地说,“你留下陪父母吧。”

      走出沈宅,高林白拨通了季文清的电话:“把新加坡的日程提前通知一下那边的团队。”

      挂断电话,高林白示意司机开车。

      后视镜里,沈宅越来越远。他想起沈意臻那双如墨的眼睛,里面似乎永远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真实的情绪。

      他冷漠地想,也许那下面本就空无一物。

      ---

      沈意臻双膝并跪在书房的蒲团上,檀香缭绕中,母亲孟应慈的眼神像一把冰凉的刀,无形中将她剜了一道又一道。

      高林白撇下沈意臻提前离开,任谁看都知道他和她合不来。送走高家人后,孟应慈便生气地将她带到这里。

      “跪直了,”孟应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戒尺敲在肩胛骨上的轻微疼痛,“沈家养你二十年,不是为了让你在新婚第二天就被丈夫嫌弃的。”

      沈意臻挺直腰背,细薄丝绸裙下的膝盖已经隐隐作痛。

      “婚前协议你看过了?”孟应慈绕到她面前,保养得宜的手指捏着一份文件。

      沈意臻垂下眼睛:“看过。”

      “里面写得清清楚楚,只有生下高家的继承人,你才能拿到那5%的股份,”孟应慈用戒尺抬起女儿的下巴,“新婚之夜你连丈夫的床都上不去,沈家养你这么多年就养出这么个没用的?”

      戒尺的木质纹理在沈意臻眼前晃动,她闻到上面经年累月沾染的墨香。这块戒尺打过她的手心,打过她的后背,最重的一次是她十二岁那年,因为偷偷报名参加美术比赛,被母亲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打了二十下。

      “高氏正在开发的智能家居系统,需要我们的建筑渠道。但他们不知道,沈氏的资金链已经……”

      沈意臻听着母亲的埋怨,指甲深陷掌心。

      “一年,”孟应慈冷冰冰地补充,“如果一年内没有新资金注入,沈家三代基业就会毁于一旦。那百分之五的股份,足够我们抵押贷款。”

      沈意臻当然知道——高林白的科技公司与沈氏建筑的传统业务结合,正是这场联姻的商业价值所在。

      只是没人问过她是否愿意成为这场交易的筹码。

      “他自己想搬出去。”沈意臻低声道。

      “那就去找他,让他别走!”孟应慈的戒尺重重敲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他讨厌传统礼节,”沈意臻抬起眼,“我试过按您教的……”

      “你太天真了!”孟应慈骂道,“男人嘴上说讨厌,身体可诚实得很!今晚就去他公寓,穿我给你的那件睡衣。”

      沈意臻蹙眉。那件所谓的“睡衣”是半透明的真丝裙,开衩高得几乎到大腿根,与沈家二十年来教导她的“端庄持重”完全背道而驰。

      “可是……”

      “没有可是,”孟应慈打断她,冷笑一声,“知道为什么选你而不是你妹妹吗?因为你够听话。臻儿,你可别让我失望。”

      沈意臻的睫毛颤了颤,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平静。

      “是,母亲。”她垂下眼帘,藏起眼中的波动。

      走出书房,沈意臻在回廊上遇见了父亲沈忠佑。他正在打电话,声音洪亮:

      “放心,很快就会有消息……”

      看到女儿,沈忠佑匆匆挂断电话,脸上堆起笑容:“意臻啊,爸爸新买了套红木家具,改天让你和林白来看看?”

      沈意臻低头说:“父亲安排便是。”

      “对了,”沈忠佑压低声音,“你妈跟你说股份的事了吧?抓紧啊……”

      沈意臻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手腕上翡翠玉镯上。镯子阳光下反射出光,像一把小小的针刺痛她的眼睛。

      ---

      “所以她真的叫你‘夫君’了?”季文清笑得差点把威士忌喷出来,“老天,我还以为这种称呼只存在于古装剧里。”

      酒吧里,高林白转动着酒杯,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酒量不差,今晚却有些异常,才喝了没多少就脑子发晕。

      肯定是被沈家的事烦的。

      “不止,她还点香炉,用紫砂壶泡茶,甚至连吃饭时筷子怎么放都有讲究。”

      酒吧的灯光在高林白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却盖不过住他眼底的黑沉。

      “说真的,”季文清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分居吧?”

      “……”

      “要我说,你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干脆直接睡一次,床上生活要是和谐,日子肯定不会过不下去!”

      “滚。”

      高林白仰头喝干剩下的酒,示意酒保再来一杯:“不能过就不能过,反正这场婚姻本来就是做给股东看的。”

      “唉,顾冰语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得放烟花,”季文清挤挤眼睛,“她昨天还托我问你有没有空参加她公司的周年庆。”

      高林白没有接话。他的视线落在吧台后方的一幅画上——抽象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女人的侧影,简单几笔却颇有神韵。不知为何,这让他想起沈意臻,简单却神秘。

      这个女人到底……

      “喂,听我说话没?”季文清敲敲桌子,“新加坡那边又催了,说如果我们不尽快决定,他们就找本地合作伙伴。”

      高林白回过神揉了揉太阳穴:“明天开会讨论。”

      他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

      “我得回去了。”

      林珏最近一直打电话查岗。他就算不去沈意臻那里,也要回公寓避一避。

      “哎哟?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季文清调侃道,“不过,你回哪个家啊?”

      “少管闲事。”

      季文清他拍拍高林白的肩,“别想太多,要么回去睡老婆,要么好好搞事业。”

      高林白皱眉把他的手甩开。

      走出酒吧,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高林白刚要上车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没有显示名字。

      “喂?”他接起电话,声音有些沙哑。

      “高先生,我在您公寓楼下。”

      这熟悉的客气又疏离的声音,高林白不用问就知道是谁。

      都追到这来了?

      电话里,沈意臻的声音很轻,几乎被背景噪音淹没。

      “保安不让我上去。”没有得到回应,她接着说。

      “你来干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母亲让我送些换洗衣物。”

      高林白想说不需要,但脑海突然鬼使神差地浮现出她一人拿着东西在大堂等他的样子。

      “……等着。”他简短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金融区的高层公寓前。高林白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堂里的沈意臻。她穿着淡紫色的旗袍,曼妙的身影像一束幽幽垂落的紫藤,周围经过的人都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高先生!”保安看到他,小跑过来,“这位女士说是认识您,但系统里没有登记……”

      高林白摆摆手:“以后让她直接上去。”

      他转向沈意臻:“进来吧。”

      “好的。”沈意臻提起东西,说。

      电梯里,沈意臻站在离他最远的角落。高林白透过金属壁的反光观察她——她化着淡妆,耳垂上只有一对简单的珍珠耳钉,左手腕上依然戴着那只玉镯。电梯上升带来的轻微失重感让她抓紧了扶手,指节发白。

      “为什么突然过来?”高林白打破沉默。

      说什么送衣服,未免过于牵强。

      沈意臻的眼睛盯着楼层数字:“母亲说您需要人照顾。”

      高林白嗤笑一声:“又是母亲说。”

      他故意用轻佻的语气问:“她还教了你什么?怎么伺候丈夫吗?”

      沈意臻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但没有回答。

      电梯停在顶层。高林白用指纹开锁,智能家居系统立刻启动,灯光渐次亮起,空调自动调整到预设温度。沈意臻站在门口,有些迟疑地看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高林白随手把钥匙扔在玄关台上,说:“不用脱鞋了,随便坐。”

      公寓里没有备多余的室内鞋。沈意臻看了看空荡荡的鞋架,最终选择脱下鞋赤脚进去。

      公寓是极简风格,全屋智能控制,唯一的装饰是墙上几幅画。沈意臻小心地坐在沙发边缘,看着整个房子的布局。高林白从冰箱拿出矿泉水扔给她,自己则开了一瓶啤酒。

      “所以,你带了什么?”他靠在吧台上问。

      “换洗衣物,母亲准备的参茶,还有一些家常点心……”她取出一个精致的食盒,“您小时候爱吃的桂花糖藕。”

      高林白挑眉:“我妈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他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食盒里切成薄片的糖藕,蜜汁晶莹剔透。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现在不吃甜食。”

      沈意臻的手顿了顿:“抱歉,我不知道。”

      “哦?还有你不知道的?”高林白言语中带着嘲讽,“看来你还没打听明白,什么是我喜欢的,什么是我不喜欢的。”

      沈意臻抬起头,眼睛在顶灯照射下呈现出幽幽的光泽。

      “那您愿意告诉我吗?”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高林白一愣。在他的印象里,沈意臻从来不会主动提问,更不会直视他的眼睛。

      “什么?”

      “比如,”她继续道,声音依然轻柔但多了几分坚定,“您为什么同意这门婚事?”

      高林白晃了晃啤酒罐:“商业联姻,各取所需。”他又反问:“你呢?哥大高材生,就甘心当个家庭主妇?”

      沈意臻的指尖搭在手臂上,微微移下眼神:“沈家家教里,女子最终的归宿始终是家庭。”

      “……”

      这陈旧观念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入骨。

      “你画的设计图我看过,比某些所谓的设计总监强多了。”高林白转而说。

      沈意臻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您……什么时候看到的?”

      “婚礼前,”高林白走向落地窗,“你父亲炫耀你获奖的作品集。”

      他转身,酒精让视线有些模糊:"为什么毕业后不找工作?"

      沈意臻沉默了片刻。

      “家规不允许待嫁女子抛头露面,”她苦笑了一下,“很可笑吧?同意我去留学,却不让我用所学的东西。”

      这个表情让高林白心头微动。他第一次看到沈意臻脸上出现这种近乎于“人”的情绪,而不是完美无瑕的瓷娃娃面具。

      他坐在沙发上,啤酒罐流下的冷凝水流经手掌,打湿了沙发真皮。沈意臻见状,抽了两张纸巾叠放规整后,俯身过去将水迹擦干。

      她弯着腰时,胸前的饱满随着手中动作微微晃动,发丝两三缕垂落下来,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高林白眼神顿住。

      我在想什么……

      某种原始本能在他心中骚动。他压抑着,不自然地将目光往上移,又落在她粉色的嘴唇上。

      在灯光下,晶莹的唇瓣像是春日初绽的樱花。

      “高先生,要帮您也擦擦吗?”

      朱唇轻启。沈意臻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手抬起将发丝别在耳后,泛着水光的眼神就这样看着他,语调轻柔。

      擦擦……

      ——酒精的催化和近在咫尺的温香躯体混合成一种危险的蛊惑。

      高林白的大脑发出一声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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