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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将青砖地面染成琥珀色。母亲指尖还带着朱砂墨的清香,轻轻拂过苏眠的额发。"带你去看看这人间烟火。"她说着,侍女已捧来新裁的藕荷色襦裙,裙摆上银线绣的蝴蝶在走动时振翅欲飞。
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苏眠趴在窗边,湿润的晚风送来市井的喧嚣。街角的书肆前,一位着青色儒衫的年轻书生正与戴金丝步摇的少女争论着什么,两人手中的书卷在晚风中轻轻翻动。
"那是太学的杜博士和谢家小姐。"母亲顺着她的视线解释道,"一个专攻《春秋》,一个精于算学,常常为了学术争得面红耳赤。"
转过街角,铁匠铺里火星四溅。古铜色肌肤的汉子抡着铁锤,他的妻子——同样系着皮围裙——正用铁钳夹起烧红的犁头。两人配合默契,叮当声中,一件农具渐渐成型。
"崔大人安好。"道旁突然传来问安声。一位着深绿官袍的女子正在米铺前查验斗斛,见马车经过,恭敬地行了一礼。母亲微微颔首,腕间的翡翠镯碰出清越声响。
醉仙楼前,跑堂的小厮高声唱喏。登上三楼雅间,临窗的案几上早已备好青瓷茶具。窗外,几位着胡服的少女正策马而过,发间银铃在暮色中划出闪亮的轨迹;不远处,一群太学生模样的少年郎围着糖画摊,争相要老师傅捏出各自的模样。
"母亲,那位骑马的是谁?"苏眠指着领头的红衣少女问道。
"陇西李氏的千金。"母亲斟了杯桂花酿,"上月刚在御前马球赛上夺魁。"说着又指向糖画摊前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那是她的未婚夫,国子监最年轻的算学助教。"
忽然钟鼓齐鸣,万千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苏眠扑到窗前,看见拱桥上,着官服的女子正与儒衫男子并肩赏灯;绸缎庄前,锦衣少年与执团扇的少女在挑选布料;更远处,满载而归的渔家夫妇摇着橹,船头的鱼篓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当最后一朵金菊焰火消散时,苏眠靠在母亲怀里,小手攥着她的衣袖。那织金云纹的衣料上,混合着糖画的甜香、烟花的硝石气息,还有独属于颍川苏氏的沉水香,在渐浓的夜色中静静萦绕。
绯色官袍掠过青石阶,苏眠忽然双脚离地——被一双带着松墨香的手臂高高举起。父亲下颌的胡茬蹭得她发痒,那柄平日上朝用的象牙笏板正硌着她的小腿。
"苏大人今日下朝倒早。"母亲执团扇的手顿了顿,眼角却弯了起来。
"岂敢让夫人久候。"官袍广袖一抖,竟变戏法似的落出个鎏金机关盒。盒盖轻启,里头红丝绒衬着枚羊脂玉书签,签头雕着正在辩经的獬豸与青鸟——正是之前上元节母亲多看了两眼却嫌奢靡没买的款式。
"眠儿今日可好?"父亲将她放在膝头,顺手从她袖中摸出半块糖画。蜜色的糖稀沾在绯色官服上,倒像是锦缎上绣了琥珀纹。
苏眠偷眼去瞧母亲,正对上崔博士似笑非笑的眼神:"自然好得很。无师自通摸进西楼藏书阁,你们苏家血脉当真了得。"团扇轻摇,扇面上墨竹纹映着眉间花钿,"这不,缠着明日就要开蒙呢。"
苏父朗声大笑,下颌新蓄的短须蹭得苏眠额头发痒。见她坐不安生,便松手放她去玩,转身却接过侍女捧来的冰镇杨梅露,将那盏琉璃杯往夫人手边推了推。安抚着今日在家带娃的夫人。
苏眠趴在雕花栏杆上,看长街华灯初上。卖糖人的老翁手巧,竹签翻飞间便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玉兔。侍女会意,悄悄退出去买。
珠帘忽被金丝扇挑起,身着深蓝襕袍的男子腰佩金鱼袋而入——正是礼部侍郎周大人。"可算寻着二位了。"他笑着拱手,"方才在楼下遇见方学士,一眼认出府上侍女。"
苏父举杯相邀,绯色衣袖扫过案上文书,朱砂官印与母亲未干的批注晕染在一处,恰似天边晚霞。
"不日举办的曲江春日宴,二位可一定要前来。"周侍郎说着,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眨眼间苏眠喜欢的几块糕点就进了他的肚子。苏眠默默把头转开,瞧见母亲指尖在案下轻扣父亲手腕——那是他们议事的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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