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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府,大选与苏文棠
太空电梯匀速下降,透过不断下坠的云层,隐隐约约的能看到郢京不断延伸的金属山脉与丘陵,都呈立方体的态势,层层叠叠的立方体扬起了波涛,让这里有了一种像素海洋的感觉。
“科学,创造,鱼与战争的诗。”
江陵人的骨子里似乎早已融入了海洋的气息。如海浪一般的金属区块起起伏伏。郢京应该是世界上城市化率最高的行星,从大气层顶端往下看,它是一个由金属构成的银白世界。而当太空电梯滑入大气层末端时,整个城市的地表也现出了真容——整个大地被金属方块一般的功能地块切成一个又一个标准的立方体,建筑群矗立在平直的大地之上,而银白的大地地块之间呈现出远远高于建筑的高度差,让鳞次栉比的建筑在更为巨大也更为广阔的空间中起伏不定,如同海浪中摇摆的镜子纸船。这似乎是最初登陆这颗行星的开发者们极力营造的景象——一种最能反映开拓者的存在,海浪。卡尔文多就矗立在中央区最高的几个区块下方,如同一座桥梁,又似一座浮岛,在高楼广厦上撑起了一块天空上的大地。
卡尔文多纪念学府应该是江陵顶尖的学府了——它在数千年前的殖民时代就已经存在。后来不断发展,壮大,到现在它几乎成了江陵教育系统的名片——创新,自由,包容,进取。这是它的校训,也是它的发展根本。
不过,比起纽斯特林的狂雷学府,卡尔文多也不过如此——史蒂文森博士如此想着。
走进嵌入玻璃大厦的校门,进入规模巨大的购物中心与礼堂,乘升降梯上楼,再出门,便能看见卡尔文多的广场——洁白的小楼在绿树掩映下探出头来,正前方是图书馆——源海风格的古建筑呈现出一种庄重之感,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传达知识的厚重。仅看这片广场,似乎有一种踩在自然大地上的感觉。几栋建筑物的顶端探出头来,竟比几栋小楼还有些矮。这琉璃广厦与金属海浪之间的空中花园竟真的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独特美感。
“您就是狂雷来的交流学者?”一个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索。一位发色灰白的少年站在广场尽头,朝他迎面走来。少年与他握了握手,“江浦集团外务部,卡文迪什星系理事长,克里斯·忒修斯。代表卡尔文多纪念学府接见您,史蒂文森博士。”
“原来是忒修斯先生,久仰久仰。”史蒂文森稍微弯下腰去,握住克里斯的手——他已经两百四十岁,正处于青年期的末尾。而少年的年龄目测甚至不超过五十岁——如此年轻,又拥有如此耀眼的头衔,除了“忒修斯”这一姓氏本身即是江浦集团董事会成员姓氏的原因之外,还有——
“敢问忒修斯先生,是否参加过群星会战?”
克里斯微笑着点了点头,“鄙人不才,曾在琅琊集团旗下担任太空佣兵。曾隶属42游骑兵中队,担任‘虹鳟’号战列舰的轮机长。”
史蒂文森又鞠了一躬,“能拥有您这样的杰出人才担当校友,想必学府深感荣幸——便是在江海时代,这也是一项了不得的成就了。”
克里斯继续微笑着,等待博士继续下去。
“数千年前,十一集团联合,在郢京签订《开拓宣言》,脱离江海。当时充当集会地点与联合体议会的,还是彼时的‘沫岚纪念学府’……”
“那都是数千年前的事了,”少年淡淡的说道,话音里带着几丝叹息,“独立后,江陵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郢京作为了联合体的首要议事处。后来星河钟敲响,群星蒙尘,外海陨灭。当时的各个掌握着江海一部分遗产的国家引爆了一场空前的战争。在战争中,江陵活了下来。十一集团自此成为一个整体。而作为独立的象征,战后联席会议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拆掉了校门口沫岚女士的塑像。”
“卡尔文多将军的英名取代了江海的格式塔幽灵,这才有了卡尔文多学府,”博士回道,“而作为‘反抗殖民’这一口号的牺牲品……那位沫岚女士的塑像被勒着脖子拖走的样子着实不怎么体面。”
“这都是卡尔文多几千年前的秘辛了,不足为外人道也。”克里斯随口道,“最重要的是,卡尔文多她活下来了,几千年过去了,她成为了江浦集团最耀眼的明珠。于我个人而言,我只知道她是我们的母校。博士对狂雷的感情不也是一样的吗?”
“狂雷啊……是啊,”史蒂文森笑了笑,“同样悠久的历史,同样深厚的底蕴,积累起同样傲视星空的资本……卡尔文多是江浦集团的明珠,狂雷何尝又不是乐正科工的明珠呢?”
“不错,博士,象牙塔总是令人怀念。”克里斯笑道,话锋一转,“不过嘛,人活一世三百年,也不能总是活在象牙塔里的。”
“此话怎讲啊,忒修斯先生,”史蒂文森挑了挑眉,随口应道。
克里斯若无其事的岔开了话题:“博士是第一次来卡尔文多吧?”
“这是自然。”
“卡尔文多是数千年前的著名设计师露西安女士设计的。她的设计语言是‘空中花园’,这花园可不是只有一层的。它由数个平台贯通而成,而这些平台内部亦作教学区与公共活动区使用,”克里斯转过身去,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您随我来,我们在主连廊上便能看见明月楼。”
明月楼——博士的眉毛不由自主的挑了起来。
人类为各种机构造物取外号几乎是贯穿文明的主旋律。在现代,这种现象尤甚:江枫人管他们的权力核心叫“摘星阁”;大夏人则将六部的办公地称之为“凤阁”;谢洛斯坦因为当地特殊性,布朗堡人会将帝国议会称为“时之塔”——而在江陵,秘书处的日常办公地与江浦集团总部驻地则被称为“明月楼”。
“先生您要入主明月楼?”史蒂文森也笑了。他跟着克里斯穿过平台,眼神悠远起来,“这明月楼虽说很高,但也是靠着它依附的地块才攀到如此高度的,它本身并不算高——先生不觉得,这狐假虎威撑起来的明月楼比起端庄大气的会议中心,有点太小了吗?”
“也许吧,但是江海古谚云:‘越小的木桶,酿出的酒越是醇厚’,”两人并排走过一个自助酒水台,克里斯顺手取走一杯葡萄酒,“另外——明月楼本体其实是独立于地块的,它可没有狐假虎威。相反,论净高度,它是全郢京最高的楼——有些时候,博士,眼中所见未必是真的。”
“不错,”史蒂文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说说我能够帮上您什么吧。卡尔文多的连廊终究是连不上政务区的地块的。”
克里斯眼底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那我们就要从联席会议的中期选举说起了……”
诺汐行省联合邦,曜京特雷西亚特区,总统府
时任总统埃德加·卡文西姆走进自己的圆形办公室,几个窗口簇拥过来,他例行公事地把它们推开,在办公桌后坐下。敲门声响起,他朝那门使了个眼色。红木门无声滑开,副总统阿克斯顿走进办公室。
“同洛绫通过信了吗?”
“聊过了,”阿克斯顿淡淡道,“他们还是不肯松口,还指责我们是多管闲事。”
“永棠南部的那一块被江枫吞掉了,洛绫有意见可以理解,反正我们没抱什么诚意去调停他们两国的争端,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卡文西姆倒是看的很开,“算来也快十年了。这次大选我是不会参与的,你们澜原党选的候选人是谁来着?”
“普斯特?我不在乎——反正我还是副总统候选人,总统是谁也砍不到我头上。”阿克斯顿随口道,“倒是你——你确定退选吗?你是曜星党的明星,他们大概率还会让你多十年任期。”
“再折腾十年,我的老命就交代了,”埃德加大笑起来,起身走向办公桌前的沙发。他示意阿克斯顿坐下,顺手给自己斟上一杯汽水,“不如回北科拿达他安度晚年,逍遥后半辈子一百年——永棠那块,还是谨慎处理的好。江户川那地方我们和大夏还有矛盾,这个时候介入永棠是不明智的,懂我意思吗?”
“明白。澜原党不是没脑子,这点自觉还是有的,”阿克斯顿点点头,“至少现在,我们只需要守住诺汐大星云就可以老老实实几头通吃赚钱,实在没有必要在极灿星海掺一脚的必要。江户川那几个星系的跃迁点是通往诺汐的关键门户,但也不是非守下来不可的。”他端起桌上新呈上来的咖啡,相当随意的往椅背上一靠,“总体而言——单论安全形势,现在是诺汐最好的十年。”
“正因如此,”埃德加正色道,“我希望它永远是最好的年代。”
曜京特雷西亚特区,京岚大学
苏文棠漫无目的地在草坪上漫步,身上的长风衣下摆猎猎作响。这场属于诺汐的盛会看不到尽头,而至少此刻,是它暂歇的记号。
正值午夜,静谧的夜色被星星点点的立式灯柱照亮。温黄色的灯光映出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色,几对情侣零零散散的坐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相拥相吻,水□□欢。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对于某些人来讲,它几乎和学习一样是大学生活的一部分。
当代社会,人的生理少年期长得能够盖过原始人的一辈子。也正因如此,比起外面复杂的星空,学府里的男男女女反而是年龄差距最小的一批人。年龄相仿,世界观相近,兴趣爱好也大致相同——种种因素下来,这短短数年的学府时光反倒让青涩的爱情愈发刻骨铭心。手握最美好的年华,很多人会选择活在当下。人各有志,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苏文棠对这些事毫无兴趣。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终端,目光扫过复杂的图表数据,手指划到最底,拨通了星际传讯。
“曜京吗……这里一切正常,生活也挺不错。经济运转倒不是很平稳——他们太着急了,证券和虚拟资产堆太高了,这样下去依我看随时要爆。不过我看分析师们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他们是打算把这件事牢牢捂住。哦对了,我有一个很新的分析,你要不要听听?”
信道那头说了句什么,苏文棠叹了口气,道:“还记得江州和约吗?赔款总数够谢洛斯坦赔到两百年后,新的谢洛斯坦共和国上任内阁就是因为这崩的——新的总政官上任后实行了一系列改革和经济政策,你记得吧?
“嗯,是的,发新货币,改政策,吸引外资,租赁法案,修改和约……包括让江枫国防军从百济的矿区撤出去,异质流形照付——都没什么问题,这就是这十年最有趣的部分。
“这十年来,随着诺汐资本强势介入谢洛斯坦,谢洛斯坦等于是在用诺汐的钱还自己的债务。
“我也没有什么好的解释,因为它短期内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但是这让谢洛斯坦和诺汐的经济高度绑定,还让大量实际上一文不值的数据在交易所和银行里空转,一旦诺汐出了什么事,谢洛斯坦那边直接就爆烟花了。你问我联邦政府的反应?联邦政府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诺汐看样子确实不急,至少我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急的表现。联邦和大财团具体会怎么做我也只能猜个大概,也许是联邦政府有什么别的安排吧——江枫那边呢?你怎么样了?”
信道那头传来一阵说话声。苏文棠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军部让你暂代行政岗?哦,克莱尔托病了啊……癌症?那请一个星期左右的假就好了,不是什么大病。只能说你这几天的负担得加重了,两个人的档案要转调,你自己的计划要推进,还有行政岗的事情……你捞的那个叫啥来着?无所谓,你既然找了她进来,自然有你的道理。”
信道那头的说话声继续了下去,苏文棠的表情轻松起来。
“行,我注意着呢。这边气候比永京好多了,能整的活也大——我?那得等具体时间,等我做了这票就动身,到时候去哪里看你安排了。替我向云沐姑娘问好——我们三个都多少年交情了。跟她说,她那架新淘到的古代无人机我要定了。等回去得空,给我打个折。”
信道另一头传来几声笑,通信中断了。苏文棠收起界面,浏览器应声向上,最后停留在一个经典的波动图上。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玻璃材质遮挡住镜片上层层叠叠的数据和量表,闪过一道立式灯柱反射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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