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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相府。
李苙颤颤巍巍地跪着,哭腔中带着惊恐:“爹,……我错了。”
“你做错的事还少吗?”
“拘之那儿,我来安抚,”白发杂生的李振,此刻已是无力,但仍旧会帮儿子,“你现在多同昭然走动,将养你们的父女情,来日是把救你的好刀。”
李苙委实不懂父亲用意:“她一个煞…”
他瞧见李振神色一凛,急忙改口:“本是嫁出去的女儿,怎么联络感情?”
李振指着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竖子,恨铁不成钢道:“真当我十余年前眼瞎了,看不出是一个戏子搅得府内不得安宁,你把幼女拉出来替你背锅也就算了,竟连半分悔过之意也没有?!”
“父亲……”李振惶恐一拜:“儿子谨听父亲教诲。”
镇西侯府。
“煞星这类怪力乱神,本也不应信的。”
“他生出这些事,还不是为自己的活路,何曾管过别人的死活,”路关挑拣着茶叶,“平案是,他女儿是,这些年里被他所害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
俞荞合起账本,走向路关,也忙起挑拣茶叶的事:“这李苙,倒是娶了位好妻子。”
京里任谁都知道,苗研是相爷家的好儿媳,其居处有理、进退有度,连妾生的儿女都在她手下得了好教养,也挂念着田庄的李昭然,每隔半年都会送些吃食、衣物、钱财。
甚至,李昭然出嫁时的嫁妆,也是早早就备好了的,丝毫不草率。
苗研是路关的闺中密友,出了十多年前那档子事后,两人也就断了联系。
路关扔了茶叶,忿忿道:“原是李家未分南北时,我们只道先皇嫂为人所喜,便觉着李家出不了什么孬种,便从众多求亲者中挑中了他。”
竟是这样……草率的结亲。
“世事难料,”俞荞重新忙起手中的活,苦恼道,“今年这请柬还没想好要不要往相府递。”
前些年,相府办茶宴往长公主府、镇西侯府都递了请柬,只是两府并没去,今次往相府递了请柬,照李苙的脾性,定是要来凑热闹的。
若不递,现下的关系里,还夹着李昭然。
难办。
“递。”
“长公主?”
“他们既敢往侯府送人,本宫就把她变成最锋利的刃,刺回去。”
钱府。
“昌力醉酒时提过一嘴,说这条财路是他女儿找来的,但我不曾见过他女儿。”
钱裕细问:“可知什么名字,或者画像?”
崔屿摇头:“除了昌力,没人知道。”
周豫扬从后墙翻进府内,跳窗而过:“莫不是被绑架了?”
钱裕合了窗:“大白天的,你怎地来了。”
“没人看见,若真有人问起,就说我来找表哥,”周豫扬满不在乎,“或者我们再打一架便是。”
钱裕怼道:“真有闲心,来这儿攀什么亲……”
话未说完,想起一旁的崔屿,甚是无奈。
崔屿不曾被打断思路:“问过酒窖附近的人,说和昌力在一起的那人是南方口音,个子不高,遮面罩身,其余的便都不知了。”
“京里仿造文书的地儿,卓帆都去探过,那份承运契不是出自豫京,”周豫扬只管屋里四处闲逛,摸起一杆红缨枪,爱不释手,也没忘记案子,“便只能从头捋一遍线索了。”
“本就是要送你的新婚礼,迟了几日才打好。”
周豫扬难为情:“豫京里都知道,钱司使擅长枪,送礼也好送长枪,我如今拿回去,咱俩这关系,怎么分说?”
“就说是以前送的。”
周豫扬心思活络,想法跳脱:“便设局让他们再犯一次案,抓个现行?”
崔屿点头:“确是可行,但山匪清剿完,他们也少了一大助力,需要时间。”
“做两手准备,一边追查案子,一边引蛇出洞。”
“只是上次经崔屿卧底之后,他们应该会更谨慎,”周豫扬提醒,“再找人手入局不能用禁军的。”
钱裕应道:“此事我来安排。”
三人仍在闲谈时,武墨敲门来报:“主子,镇西侯府送来茶宴的请帖。”
钱裕接过请帖粗粗一看,本打算放下,余光扫到祝颂语“恭请武安”四字时怔住,拇指慢慢摩挲过去。
周豫扬见他神色不对,凑过头去看。
钱裕意识到人靠近时,合了请帖:“怎么了。”
“只是见你看张请帖也出神,”周豫扬并不打算放过,拿来请帖通读,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把请帖放回后,他盯着钱裕神色,“想着别是府里下人做请帖出了错。”
“府里有得罪你的下人了?”
周豫扬不解:“什么得罪不得罪……”
钱裕直接打断,笑言:“那么小心,还以为你有了怀疑人选,来我这儿寻她错处。”
“茶宴你来吗?”
“再议。”
南市。
等桑梓回到成衣店后,李昭然才停了试衣服。
两人随意选了几件,付钱走人。
“换掉的请帖可处理了?”
“小姐放心,已经烧掉了。”
桑梓有别的忧心:“钱司使或许会碍于和周司使的关系,打定主意不去茶宴,也就不会打开请帖,那不就白递信了?这样一看,还不如夜探钱府来的快。”
“武墨会让他看的,”李昭然注意着四周,“况且,就咱们院里那几位使女,身手不在卓帆之下,想躲过她们,不算容易。”
“而且……”
“小姐跟我还卖关子?”
“而且,这禁军的左右司使演戏给外人看呢。”
桑梓听到秘密,失惊捂嘴:“小姐怎么知道?”
“归宁前日,我去书房找他,”李昭然细语,“一身酒气,喝的是钱裕独创的桂花酿,里面添了薄荷。”
“原是这样,”转而,桑梓怨忿道,“豫京里处处有人从旁掣肘,不如蒲州自在。”
“好啦,等查完案子,立马打道回蒲州。”
李昭然说完,便听到后面有马惊了。
随着地面的振荡,人群慢慢为惊马让开一条路,李昭然、桑梓二人也忙往路边站去。
惊马带着车狂奔,距离二人不远处时,李昭然一时不察,突然被推了一下,往前冲几步被绊倒,桑梓扔掉手里衣物后,竟也没拉住她。
李昭然正想抽出腰间软鞭借力时,突然看到周豫扬,便停住了抽出软鞭的手,认命地换个防卫型姿势,以求被马踩后受到的伤害最小。
静等疼痛到来的时候,马蹄只停在她身前。
原以为是周豫扬制止了马匹,抬头却只看见李苙手拿缰绳。
——周豫扬正在赶来的路上。
李昭然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寻着桑梓的身影。
只见着桑梓身旁站着的人,略有些眼熟,似乎在相府瞧见过。
桑梓将人带到众人面前,路过马匹时,眼疾手快地取下扎进它身体的飞针。
李苙慌忙下车,关心着李昭然:“乖女儿,你没事吧,好在我及时制止了马……”
如此……明显的邀功,李昭然一刻也听不下去,打断道,“父亲好身手。”
李苙讪讪地捂着手心,不经意间露出缰绳划出的伤痕:“原是在车中要寻个机会跳车,却见女儿你在马蹄之下,只得拼死拉住那马,万不能让你受伤。”
李昭然瞥向桑梓一旁的小厮:“我本站得好好的,却有人推我一把。”
周豫扬适时接话:“莫不是谋杀?”
那小厮熬不住禁军司使的反问,颤栗地跪下,一个劲儿的重复着:“不是……”
李昭然取下发簪,递向李苙,冷厉道:“父亲,这人想要杀我,您便杀了他给我泄愤,如何?”
李苙懵住,眼神在李昭然、周豫扬两人身上打转,不知道在对谁说,结结巴巴地,并不十分清楚:“昭然你…被吓到…胡言乱语,豫扬莫添乱。”
周豫扬再不帮腔,只是冷眼看着那仆从。
李苙只想打破僵持,他将李昭然拿着发簪的手推开,发簪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那小厮突然抱住了李苙的大腿,嚎啕道:“大爷,大爷救我,我是听你的吩咐才……”
话语被巴掌打断,李苙脸上添几分恼羞成怒的绯红。
“李大人想好怎么同祖父交代。”
李昭然扔下话便离去,桑梓急步跟上。
周豫扬并不急着去追,默默的善后。
他捡起那只发簪,也扶起跪地的仆从,半是威胁:“李大人不会怪罪你的,不过,你若实在担心性命,便去禁军记个名,有什么事,指定先从李大人查起。”
桑梓见李昭然情绪不对,很是担心:“小姐。”
李昭然缓下来后,只觉后怕:“我原先还佩服李昭然的洒脱,现在倒心疼这洒脱。”
应是经历过无数次失望,才计划了山匪绑架案,抵死也要拼杀出一条血路,离开相府这座囚笼。
好在自己救下她,好在她未到京城。
周豫扬徐徐而来,为李昭然戴好发簪,极为温和:“可有受伤?”
李昭然对上他的眼睛,他比她要高些,还需仰些头。
周豫扬恍惚看到有泪花闪现,只一瞬便不见,误以为是自己看错。
“山匪绑我那日,你救下我时,也是这样问。”
记忆回转,周豫扬想起,两人初见时,确实有此一问,当时她已是满身泥泞,也掺着血污,辩不清是她的血,还是山匪的血。
那次应是受伤不轻,听说回京将养了半月有余。
但这次,他打量一番,约莫只是些擦伤,安抚着李昭然的情绪:“你父亲惯会算计,不会让你受伤的。”
“呵,都在周司使的筹谋之中,”李昭然冷笑着后退一步,站定,“我有一问,不知周司使可否解答?”
周豫扬蹙眉,点头道:“你问就是。”
“若今日你我不是夫妻,亦没有婚约,你…救我不救?”
良久,李昭然没有听到回答,街边的人却愈发吵闹。
答案已然明显,她不想听他亲口答了,又换一问,“或者,当日剿匪时,周司使早早知道我的身份,你可还救我?”
周豫扬答不出,因为在未看到地上摔的是李昭然之前,他本有机会把马勒住的,只不曾想到的是这一切,皆映入李昭然眼帘。
“此一番,看清两个人,父亲要我承救命之恩,丈夫要我与家族割席,其押注的,都是我李昭然这…贱命一条。”
“我知道,今天周司使会救下任何一位路人,却唯独不可能是李昭然,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李昭然声音微微发颤,“有利无弊的便是,我赌命看清父亲的嘴脸,更甚者,鳏夫再娶!”
“周豫扬,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周豫扬看着李昭然远去的背影,倏尔重重舒出一口气,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
若是他有心救人,只是身手不够,那或许还可理直气壮地辩上一辩——我只是不行,心却良善,并无害人之意。
但,李昭然所说,全部都对。
在周豫扬未出手的那一刻,竟然是相信李苙的,相信他……不怎么精心的布局、漏洞百出的马术、踩不死蚂蚁的年迈体弱之力。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周豫扬而言,权谋也胜过生命了呢?
相府,李振书房。
地面已有散落一地的书本、画卷。
“李临佑!你究竟能做成什么事?!”
李苙仍旧跪着,只是东风吹马耳,并不认为哪里做错了。
怪只怪,那仆从受不住吓,全都抖落出来,因而才被揭发。
短短半个时辰,李振沧桑十岁有余:“你是不是比我还要老糊涂啊?”
李苙好言相劝:“爹,她只是个女娃,即便她嫁进侯府,周家也不可能接受她的,日后还得倚杖相府帮扶她……”我定能把她哄好的。
“你还知道周家不可能接受她?!”提起旧事,李振生气更甚,“若非你事事不长脑子,莽撞行事,相府何至于树敌众多?你行事也该为拘之日后的仕途考虑考虑。”
“他却不为我考虑?那日若由着他将证据交出去,我就是死路一条。”
李振心头直跳,脑子嗡嗡响:“执迷不悟,滚!你给我滚!”
李苙开门便看到李由,生气地撞肩而走。
李由被撞到撤步,立稳后,踏进书房,安慰道:“祖父,父亲一向…直率,别气坏了身子。”
“你找人看着他点,免得又惹出祸端。”
李由思量再思量,终是决定开口:“祖父,相府与父亲,还应…尽早割席,否则,必然会被拖累的。”
沉沉地叹息声后,李振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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