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冰期”(三)
次日清晨,清楠市疗养院的病房被一层白雪笼罩。
庄穆羲推开病房门,手里照例拿着陈喻棠的病历本,白大褂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那道蝴蝶刺青。
他走进房间,目光落在床上的陈喻棠身上,眉头不由皱了皱。
陈喻棠靠着床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纸,眼底挂着浓重的青影,眼皮半垂,像一夜未眠的疲惫模样。她的发尾雾霾蓝散在枕头上,鬓角的挑染在晨光中泛着幽光,像一抹未干的颜料,映出她内心的混沌。
庄穆羲一眼便看出,她昨晚休息得很差,甚至可能根本没睡。
他拉过一把椅子,在陈喻棠床边坐下,低声说:“今天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平稳而低沉,像在试探她的情绪。
可陈喻棠没回答,只是偏过头,盯着窗外的槐树,眼神空茫,像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他顿了顿,翻开病历本,手指在纸页上停留了一瞬,低声说:“抱歉,最近别的医生没有空窗期。”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像在解释,也像在安抚。他知道她想换主治医生,可这事没成,他既松了口气,又担心她会更排斥他。
陈喻棠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声音沙哑而尖锐:“换不了就别换,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她的语气里满是嘲讽,像一把冰冷的刀,直刺他的心。
她抬起头,眼底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夜,盯着他,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偏过头,手指攥紧床单,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像在压抑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庄穆羲的手指顿在病历本上,眼底闪过一抹痛惜。他知道她的冷笑不是针对他的无能,而是对他这个人——那个一声不吭离开、让她在暗夜里独自挣扎的人。
“我还在试着联系其他医生……”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像在承诺,可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不用了,反正你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她的语气冰冷,像在故意拉开他们的距离,可眼底却藏着一丝颤抖,像在掩饰什么。
她爱着庄穆羲,这份爱从十六岁开始,像一株扎根心底的荆棘玫瑰,开得炽烈而痛苦。可她也恨他,恨他一声不吭的离去,恨他母亲高筱楠的冷言冷语,恨他回来时那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爱与恨在她心底纠缠,像两股拉扯的绳索,她无法衡量哪一根更重。她试着说服自己,恨大于爱,因为只要恨着庄穆羲,她就能用愤怒筑起一道墙,把那些柔软的回忆挡在外面。只要恨着,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不会因为他的每一次靠近而心跳失控,不会因为他的每一声“棠棠”而泪水决堤。
病房里陷入沉默,挂钟的秒针滴答作响,与陈喻棠的心跳同频。
庄穆羲低头看着她,见她眼底的疲惫和防备,低声说:“昨晚没睡好?”他的语气轻柔,像在试探她的底线。
可她只是冷笑一声,低声说:“跟你没关系。”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刺,像在提醒他,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庄穆羲的手指攥紧病历本,指节泛白,他知道陈喻棠的冷漠是盔甲,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我不会走。”他的声音坚定,像在许下一个她不愿听的承诺。
陈喻棠的眼神闪了闪,手指攥得更紧,低声说:“随便你。”她的肩膀却微微颤抖,像在压抑一场即将崩溃的情绪。
她想起昨晚的梦,庄穆羲站在暗河边,冷眼看着她被父亲的酒瓶砸得满身是血,她喊他的名字,可他转身走远。她醒来时泪水浸湿了枕头,心底的恐惧和恨意交织,让她喘不过气。
她怕他已经忘了她,怕他回来只是出于责任,而她却还在用恨意掩饰那份放不下的爱。
庄穆羲站起身,低头看她片刻,低声说:“我下午再来,你好好休息。”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指停在门把手上,像在犹豫要不要回头。
可他没回头,只是推门出去。陈喻棠睁开眼,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眼泪无声地滑下来,滴在床单上,晕开一片湿痕。
她低声呢喃:“庄穆羲,我恨你……”她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可眼底的泪水却出卖了她的心——那份恨里,藏着她不愿承认的爱,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缠绕在她的灵魂深处。
病房里只剩她一人,窗外的槐树影子摇晃,像在见证她的挣扎。那是她用恨意包裹的爱,也是她无法逃脱的过去。她闭上眼,泪水干在脸上,留下咸涩的痕迹。
只要恨着,她就不会那么痛苦——她这样告诉自己,可心底的裂缝,却在每一次他的靠近中,悄然扩大。
傍晚,喻棠坐在病床上,膝盖抵着胸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发尾的雾霾蓝。她本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不知怎的,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闯进脑海。
那是她大一那年,庄穆羲离开后的第一个冬夜,她站在琴房里,手里攥着他的吉他拨片,窗外雪花飘落。
而她却接到高筱楠的电话,冷冰冰的声音像一把刀:“我给你父亲打了两百万,不要透露任何你与庄穆羲的过往给别人,不然他会因为有不光彩的经历失去继承人的位置。”
那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她心底炸开,从此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陈喻棠的心跳猛地加速,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喘不过气。
恐慌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思考。
“不光彩……我是不光彩的经历……”她的声音颤抖,带着深深的恐惧,眼底的雾气迅速凝聚成泪。
尖锐的指甲狠狠抓向自己的手臂,像在用疼痛驱散那股无边的恐慌。指甲划过皮肤,留下几道鲜红的血痕,血珠渗出来,勾勒出鲜红的线条。
她的动作越来越失控,病床旁的塑料假花被她一把扫到地上,塑料花瓶发出清脆的声响。手背上的滞留针被她猛地拔出,针头带出一串血珠,顺着手背流下来,淌到指尖,滴到被子上,像一朵朵绽开的血花。
她的眼神涣散,像被困在一场无尽的噩梦,身体蜷缩着滑下床,缩进房间的角落,背靠着墙,双手抱住膝盖,指甲还在手臂上抓挠,像在惩罚自己,也像在逃避什么。
门外的护工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急忙按下呼叫铃,低声喊:“陈小姐,别这样!”
可护工靠近时,陈喻棠却像受惊的小兽,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低声尖叫:“别过来!”她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带着深深的抗拒。
护工试着上前,却被她推开,手臂上的血痕更多了,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庄穆羲接到通知,快步赶来,推开病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陈喻棠缩在角落,头发散乱,被泪水浸湿后贴在脸上,手臂上满是抓出的血痕,手背的血还在淌,滴在地板上,像一幅触目惊心的画。
她的眼神空茫而惊恐,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鸟,低声呢喃着什么,听不清内容。护工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见他进来,急忙上前,低声说:“庄医生,她突然就这样了,没办法靠近,要不要用□□?”
庄穆羲的瞳孔猛地一缩,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低声说:“陈小姐,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在试图唤回她的意识。可陈喻棠没反应,只是缩得更紧,指甲还在手臂上划动,血痕更深了。
他皱眉,转头对护工说:“□□五毫克,快。”他的语气急切,眼底闪过一抹痛惜,像在责怪自己没能早点进来。
随着安瓿瓶被掰开时碎裂的声响,庄穆羲用力按住她的肩膀,针头刺进她的皮肤。
被注入药物的那一瞬间,他看见庄穆羲的白大褂上出现了诡异的虹彩——那是药物引发的视觉扭曲。
陈喻棠低哼一声,身体渐渐软下来,眼皮沉重地垂下,泪水却还在眼角滑落,像一串断线的珠子。
庄穆羲放下针管,低声对护工说:“拿束缚带。”他知道,镇静剂只能让她暂时平静,可她的情绪太不稳定,必须防止她再次伤害自己。
护工拿来束缚带,他小心翼翼地把陈喻棠抱回床上,她的睡衣被血染红了一片,发尾的雾霾蓝散在枕头上,像一抹破碎的颜色。
庄穆羲把她的双手绑在床栏上,动作轻柔却坚定,低声说:“对不起,陈小姐,只能这样。”她的脚踝也被固定,身体被束缚带捆绑在床上,像一只被困住的小鸟,无法动弹。
陈喻棠的意识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模糊,她闭着眼,低声呢喃:“不要碰我……我不光彩……”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在梦中控诉。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她,眼底的痛楚更深。他轻叹一口气,下意识想要摸她的脸颊,却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病房里安静下来,地上的假花碎片和血迹触目惊心,护工默默收拾,庄穆羲却一动不动地守在她床边。
“陈喻棠……再信我一次,好吗?”
待护工走后,庄穆羲轻轻吐出这句话。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