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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
慈恩寺的铜钟撞碎五更寒露时,苏霁月正伏在飞鸢阁密室的《北疆堪舆图》上描金。
前夜刮取的硝石晶粉混入螺黛,在绢帛上蚀出蜿蜒暗渠。这是她为某人准备的一份厚礼。
“小姐…我们费这么多心思做这纹样,真的会被…”白狸看着她家小姐手上的条条划痕心生疼惜,谁家的娇贵女子手上有这么多伤口?“真的会被…圣上看见吗?”
“在外面要叫我阁主。”苏霁月低着头继续手上的篆刻。能不能被皇帝看到,她不知道,但是能有机会让自己的纹样被新政大臣看到,这才重要。
“砰!”
地窖暗门突然洞开,素锦提着染血的裙裾跌进来:“青麟卫围了朱雀桥!说是要查前朝余孽...”
“你受伤了?!”苏霁月忙上前搀扶,“我们做的是市井生意,前朝之事与我们挨不着关系。倒是你,伤的重不重?”
“无妨无妨,这是经过前厅不小心染上的朱砂。”素锦拂了一把脸上的汗,心急的说道:“还有件事,谢灼再次领兵了。昨夜西夏进犯,圣上命他出征北疆呢!”
【不日我便会再次出征,劳烦苏掌笺把真正的边防图,绣进我的丧服。】
苏霁月心中烦闷,半月前那晚塔顶,谢灼的身影隐于夜色前,留下一句没头脑的话,他怎么就断定自己会如他所言乖乖听令?
还有…在自己连环追问之下,他眼底闪过的那道泪光!苏霁月情愿是自己瞎了眼出现了幻觉,也好过被那男人搅得心乱。
“所以呢?他去哪里与我何干。”纤纤玉手握笔而描,她才不在意那人的死活。
“怎会无关?他身骑战马此刻已快到飞鸢阁门口了!”素锦急的团团乱转,这小将军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何时来不好,偏与那青麟卫一朝赶来,这要是两厢凑在一起,飞鸢阁明日便会被移为平地!
话音未落,阁外传来瓦当碎裂声。苏霁月反手将堪舆图塞进披风夹层,金步摇顺势划破指尖:"把《鹊桥乞巧笺》全堆到前厅,要最艳的朱砂打底。"
当官兵破门时,飞鸢阁正飘着甜腻的合欢香。十二名笺师跪坐描金,鬓边绢花垂落的流苏恰到好处遮住虎口茧痕。
为首的青麟卫都统踢翻描金案,狼毫笔滚过苏霁月新染的豆蔻:“齐掌笺好雅兴,通敌文书也敢用胭脂写?”
“军爷说笑了。”她白玉面具后的眉眼含笑,仰头饮尽半盏冷茶,“飞鸢阁最重的罪,不过是把陈学士的胡子多画了三根。”
僵持之际,市集忽起骚动。一匹战马踏翻胭脂摊,马背上的少年高声喝道:“齐阁主安在?”
众人闻声齐聚门口,只见少年将军跨于赤红战马上,玄色战甲泛着凛冽寒光,他墨发高束,戴着青铜面具,薄唇紧抿,只一道锋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蓝衣女子。
“谢将军,出征之日何故来这闺阁店铺走一遭?”青麟卫将领看见来人,好似抓到了他的把柄。
“呦,是韩大统领啊。幸会幸会!”谢灼翻身下马来到苏霁月跟前,不由分说拉过女子的玉手握于掌中。旁人见状无不惊呼出声。
“孟浪之徒!敢占我阁主的——”便宜!檀儿在一旁喊叫出声,被素锦紧紧捂住小嘴。
“齐雨…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素锦也是当头棒喝,感觉遭到了姐妹的背叛。
“这算哪门子好事?呵呵。”苏霁月挣脱不掉谢灼的手掌,只得堆着笑,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回答。
“西夏敌军攻势汹汹颇为难缠,此去北疆路途遥远凶险万分,临行之前——”谢灼盯着苏霁月假模假样的笑脸,心底升起一丝玩味,“临行之前,特来求心上人赐一信物以寄相思。”
嚯——————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大阁主,想到要送在下何物了吗?”谢灼目光热烈,苏霁月心中讪讪,他把自己推到这个场面,她又哪里有回旋的余地?
“郎君心安,”她抽出一双手解开了系于颈间的披风带,随风抖落,盖在了谢灼的战甲之上,“北疆寒凉,此去定要保重身体,莫要让奴家挂怀。”
呕——
素锦和檀儿感觉喉咙干痒,转过头不忍再看这‘感人’的离别场面。
谢灼身上一阵恶寒,但想到对方也不会好过,心下宽慰许多。他转身冲统领道:“让韩统领见笑了,只是谢某此去时日久远,飞鸢阁还望统领照拂一二,待谢某凯旋归来,定登门拜谢。”
“将军哪里的话,既是将军的心头好,韩某自然会‘特加’注意。青麟卫公务繁忙,就不远送将军了。”话毕,青麟卫一行消失在朱雀街尽头。
谢灼松开苏霁月的手,想到刚刚动作确实略有唐突,但那是形势所迫,服软的话他是断不会说出口的。
苏霁月倒是不甚在意这些细节,只是目光灼灼,看的小将军心下狂跳。
“姑娘有话想说?”
“谢灼,你的赤霄剑该出鞘了。”
大雪纷纷扬扬,染白了大军前行的路。少年将军身披寒霜,目光如炬,军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好似在诉说着他此战必胜的决心。
腊月的阴山风口像被天神劈开的巨刃,裹着冰碴的北风卷起砂石,将谢灼的玄甲刮出无数细痕。
陆南柯蹲在临时垒起的雪墙后,狼毫笔尖凝着墨汁,在舆图上晕开一片暗红:“按齐阁主的假情报,西夏前锋已陷进冰河伪装的流沙带——”
飞鸢阁当日送去胭脂铺的乞巧笺一经卖出,谢灼的蟠龙卫便跟着西夏暗探一路进了北疆,确定那份假情报进了拓跋烈的营帐。
“还不够深。”谢灼突然抽出赤霄剑斩断左臂铁护腕,火星溅在雪地上滋滋作响,“拓跋烈认得谢家军的赤焰纹,用这个当饵才够分量。”
三更天,三百死士背负浸透火油的草人冲进敌阵。草人腹腔塞满飞鸢阁特制的磷粉囊,每具"尸体"的右手都套着谢灼的断腕护甲。
西夏主将拓跋烈策马立于高坡,看到月光下闪烁的赤焰纹狂笑:“谢家小儿竟落魄到用替身诱敌!”
话音未落,冲在最前的西夏骑兵已挥刀劈向草人。
“嗤——”
磷粉遇刀风迸溅,沾上战马鬃毛瞬间爆燃。北风卷着火龙扑向敌阵,五千精骑在冰原上烧成扭曲的鬼影。焦臭味混着皮肉炸裂的噼啪声,竟盖过了呼啸的风雪。
“放闸!”谢灼嘶吼着挥动令旗。
埋伏在暗渠的民夫砍断绳索,伪装有损的堤坝轰然崩塌。蓄了半月的黄河水裹挟冰凌倾泻而下,将火海中的西夏军冲成碎片。
陆南柯站在尸骸垒成的瞭望塔上饮了口烈酒,随后将酒囊掷向谢灼:“接着!”
“她连战场西北风的风向都算准了。”谢灼抚过乞巧笺上的簪花小楷,想起那夜的慈恩塔上,苏挽月割下一缕青丝缠进他腕甲,她脖颈上被自己掐握的红痕还未消:“等硝烟染透这发丝,我便送你份大礼。”
此刻腕间青丝已浸透血污,在月光下泛着赤金色,像一道烧穿寒夜的烽火。
六个月后。
汴京飞鸢阁内,苏霁月捏碎最后一颗辰砂。殷红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在《河防十策图》上洇出狰狞血痕。
“江南十八坊集体断供朱砂。”白漓攥着账本一脸慌乱,“说是阁主用妖术惑乱婚嫁礼制...”
几月前飞鸢阁靠宰相千金的婚嫁笺在汴京打响名号,自那以后制笺订单堆满了大堂,银子赚到手软。
“妖术?”苏霁月玉手举起鎏金瓶,“阻断朱砂供应只会逼我们用更毒的材料。既然他们想看,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的妖术。”
她蘸取胭脂虫浆在素笺一抹,血色竟随她指尖温度幻化成治水脉络图,“传话给西市棺材铺,今夜子时前送三百斤赭石过来。”
三日后,朱雀街被二十顶花轿堵得水泄不通,街坊们都来看热闹。新娘们同时掀开盖头,内衬金箔在冬日暖阳下显出水纹。
御史中丞之女策马立于街心,举起嫁衣衬里高诵:“第五闸口抬高七寸,可保今春漕运无忧——这可是工部都没勘破的玄机!”
围观人群爆出惊呼。卖脆梨的老汉捅了捅货郎:“飞鸢阁这是把婚书改成治水令了?”
“何止!”货郎掀开担子,露出暗格里的"问情笺",“昨儿李员外家小妾靠这个,揪出老爷私吞的三千两河工款!”
“不止!”檀儿挤进人群,加入了八卦队伍,“听说我家阁主又在研发新品了,没有朱砂就用砒霜!听说过我家书笺能通阴阳吧?将其制进书笺,能鉴贪官呢!”
妖术制笺的传闻不仅没让飞鸢阁士气大减,反而大涨名气,不仅是汴京城内的高官贵族争相订购,就连京城外的其他州县也慕名来求。
飞鸢阁的梁柱在冬夜里嘎吱作响,阁楼暗室内,苏霁月正将‘砒霜’混入胭脂。昨日十二家笺坊联名状告飞鸢阁僭越礼制,证据是她为春风楼头牌制的婚书上竟绣着《漕运改制疏》。
“抓人!”官兵踹开阁门时,苏霁月正将最后一把‘砒霜’撒进胭脂盒。
“韩统领,今儿又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苏霁月停下手里的动作,淡然的望着眼前气势汹汹的韩林。
“明知故问,飞鸢阁做的好事谁人不晓,砒霜制笺好不狠毒。”韩林走至案台前,一掌击飞了女子手里的鎏金瓶。
昨夜,汴京高官暴毙于私宅。太医以银针验尸,断定其死于砒霜中毒。近日里飞鸢阁风头正盛,其砒霜入笺的消息满城皆知,如今命案一出,青麟卫最先盯上的便是飞鸢阁。
“统领这是何意?”苏霁月不怒反笑,这些人越是针对,这出好戏便越有趣。
“昨日娶妾的翰林学士吴博士暴毙家中,他家用的便是你那掺了砒霜的黑心婚笺!你可有话说?”
凯旋这日,小将军的马鞍拴着西夏王帐的狼头旗。经过甜水巷时,汴京的风裹着寒意吹过谢灼的耳边,苏霁月不卑不亢的回答透着贞烈传进他的耳中。
“世间之事果真荒诞不经!制笺之术,各家造诣深浅有别,制笺纹样更是花样百出。”女子缓缓站起身,语气中充满了不甘。
“然《漕运改制疏》这般治水的绝妙良方,于民生大有裨益,却如遗珠蒙尘,无人问津。”苏霁月拿起一本婚笺轻轻抚摸,“这些精美书笺,不过是文人墨客案头玩物,竟遭众人挑剔针对,反观救命之策无人在意。这般本末倒置,岂不令人扼腕长叹?当真讽刺至极!”
“哈哈!说得好!”马背上,陆南柯拍手叫好,“真看不出,这齐阁主不仅谋略了得,还有着一副侠义心肠。了不得,真了不得!”
“多事。”谢灼望了一眼飞鸢阁大堂,握紧缰绳策马而去,“还要入朝面圣,莫要耽搁了时辰。”
“就属你听得最认真!”陆南柯望着一骑绝尘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人,刚刚差点变成驴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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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素锦:“你这没良心的,背着我撩小孩?”

苏霁月:“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说的白是什么白。”

谢灼:“姐姐说的真好,爱了爱了!”

陆南柯:“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