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宝贝

　　“出什么事了？”走过来一个个子较高、戴着眼镜的男生。

　　他看到许倾回，脸上露出一点不屑的笑容，让许倾回很想一拳揍上去。

　　“周哥！”刚刚揪住许倾回的那个男生像是看到了救星，“是这个人发神经，把我们的饭碗给砸了！”

　　周怀仁用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转过身去，对着围观的学生大声说：“散了吧散了吧，大家都散了！没多大事儿啊！”

　　人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偶尔还是会有好奇的人探个头过来瞟两眼。那对情侣骂了几句，又去重新排队买吃的。

　　许倾回怎么也没有胃口了。

　　“哎哎。别着急走啊。”周怀仁一把拉住许倾回的胳膊，把他拽到食堂外的阴影处，“你这眼睛怎么回事，刚刚让人给揍了？”

　　“关你屁事。”许倾回头也不抬。

　　“啧，敬酒不吃吃罚酒。”别看周怀仁架个眼镜，长得瘦瘦高高，一副斯文样，动起手来力气可不小。他五指铁钳一般扣住许倾回的手腕，把许倾回推到墙上。

　　许倾回手腕和后背吃痛，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恨声道：“你放开我！别逼我揍你。”

　　周怀仁挑衅一般把脸伸过去：“来啊，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力气，刚刚饭都没吃吧？”

　　许倾回咬紧牙关。

　　周怀仁比他大三届，是大四的学长，他们相识于一次社团活动。本以为是老成员对于新人的关照，没想到最后却演变成了偏执的追求。许倾回根本没那个心思，可是在学校中又难免会遇到。

　　许倾回拒绝了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周怀仁对他的态度慢慢变了。

　　有次社团团建的地点选在游泳池边上，许倾回并不想下水，站在岸边和别人聊天。周怀仁走过来，说想和他单独说两句话。

　　许倾回预感不妙，可是无处可逃。

　　许倾回低下头，说他很抱歉，他无法接受。周怀仁默默听完，突然歪着身子往水里掉去。

　　他在水里扑腾挣扎，溅起很大水花，站稳后大喊着：“许倾回你怎么这么狠心！就因为我不接受你的表白，你就恼羞成怒把我推下来吗？！”

　　周围惊呼声四起，岸上岸下几十只眼睛同一时间盯着他。许倾回脸色煞白。

　　周怀仁的性格在学校混得开，人脉多。自那以后，很多人看到许倾回的表情都怪怪的，仿佛他背后跟着一个周怀仁。

　　所以，再次看见眼前这张让他感到羞耻和愤怒的脸，他只想激怒对方：“就你这竹竿样，还想追人？你家没有镜子吗？撒泡尿也行啊。”

　　周怀仁面色铁青，把他拉到没有监控的角落。

　　*

　　杂货铺里，许倾回从抽屉拿出那张名片，拨通萧自新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似乎声音没有印象中那么低。

　　许倾回说：“是我。你今天晚上来找我一趟。”

　　萧自新听出来是他的声音，问他有什么事。

　　哪来这么多问题？过来就是了！他正想拿出“要求”“约定”之类的词眼来威胁他，对面问道：

　　“几点。”

　　……

　　许倾回坐在杂货铺的窗台边狼吞虎咽，他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让萧自新在来的路上给他带了一碗面。

　　萧自新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从西裤兜里掏出烟盒，点上一根，嘴里嘟囔着“饿死鬼转世”。

　　许倾回刚想反驳，嘴角扯到伤口，疼得他半张脸都皱起来。

　　“打架打输了？”萧自新点点烟灰，戏谑地看着他。

　　许倾回稍微侧过脸，不让他看见嘴角和脸颊上的青紫，他喃喃道：“还不是因为我没吃饱。”

　　他又听见打火机啪的声音，对萧自新说：“别抽了。”

　　“怎么了，闻不惯烟味？上次没看你说啊？”萧自新嘴上不饶人，还是把烟熄灭，把窗户打开让烟味散出去。

　　许倾回：“也不是……”就是觉得萧自新一抽烟周身的气压就很低，整个人显得特别阴郁颓废，他看了心里难受。

　　许倾回家的杂货铺外面就是一条小巷子，窗户打开后可以听见路过的人的脚步声。现在天黑得差不多了，还伴有饭菜的香气和催促孩子归家的声音。

　　普通家庭里是怎样吃饭的？许倾回猜，应该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然后喜欢孩子的爸妈会给小孩夹菜吧，告诉他们多吃点之类的。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吞咽的动作稍微慢下来，悄悄去看萧自新。

　　萧自新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灯光下。他的脸其实很立体，眉骨很优越，显得眼窝有些深陷，而直线型的眼型又很好地中和了这一点，显得干净利落。

　　萧自新的眼睛盯着窗外，实则一直在留意许倾回。看到他不怎么动了，便以为他吃好了，主动问道：“叫我来什么事？”

　　“你吃过了吗？”许倾回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萧自新无动于衷：“别客套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许倾回无言，看来他有必要找机会强调一下他们现在“在一起”。

　　他随口道：“你在你们公司是不是权力还挺大的？”

　　萧自新两条眉毛皱起来盯着他没说话，许倾回就当他默认了。

　　许倾回把两只手都放在桌子上，手指搭在一起：“我有一个很讨厌很讨厌的人，叫周怀仁。我听人说他最近在准备应聘你们公司，你能不能把他筛掉？我想让他吃点苦头。”

　　萧自新思索片刻，并没有马上答应他。

　　“我可以去试试。”他这样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萧自新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以后不要随便给我打电话，我在公司可能会被听到，你还记得我的条件吧。”

　　许倾回说：“我叫许倾回，倾听的倾，回家的回。”

　　他想了想，有心要膈应他，抬起下巴道：“但是你不能这么叫我。”

　　“哦？”萧自新打字的手一顿，“那敢问要怎么称呼？”

　　许倾回微微一笑：“你必须叫我宝贝。”

　　“……”

　　“叫啊。”许倾回催促，“这里又没有别人，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还记得我们‘在一起’吧？”

　　萧自新大手伸过桌子掐住许倾回的下巴，让他仰起头来看自己：“你知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许倾回受制于人也不慌，笑容更加灿烂了：“我是我妈生的，当然像她啊。你如果能跟我妈做，是不是也能跟我做？”

　　萧自新脸颊肌肉抽动，狠狠把他甩开，“你他妈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没办法和女人做。”

　　许倾回被他按在了伤处，生疼。他揉了揉下巴，抬头不管不顾地撞上去。

　　男人的气息伴随着烟草味顿时充盈口腔。

　　许倾回上半身越过桌子，扶住萧自新的头，用力地吮吸着对方的嘴唇。萧自新起先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想闭着眼睛任由他胡闹，但是他被许倾回咬了一口后吃痛，旋即反客为主，叼住了许倾回上唇的唇珠。

　　“啊！”

　　分开的时候，两人嘴唇上都见了血。

　　许倾回觉得他这样有趣极了，好像终于被撕破了面具露出本来的模样：“你这样子去公司，是不是要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破的？”

　　萧自新用手把血抹掉：“被狗咬的。”

　　许倾回大笑起来。在笑声中逐渐视线模糊。

　　对面男人的身形越来越不清晰，他努力想看清那个轮廓，但是怎么也无法聚焦。

　　许倾回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有多大，简直是天壤之别。萧自新只比他年长几岁，就已经混得风生水起，而他还是一个天天想死的苦逼大学生。就算是因为身份限制，许倾回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等到他将来进入职场，到了萧自新这个年纪，有很多东西还是没办法改变。

　　等到那时候，没有能力，容貌也会老去，自己要怎么办呢？……

　　许倾回不愿意去想这些，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是有筹码的，他再一次把手伸向萧自新。

　　自那过去一周，许倾回都没有和萧自新见过面。他现在也不去打工了，用着萧自新给他的钱，白天去学校里混几堂课，晚上回家就一个人发呆。

　　他也没再碰见过周怀仁，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本来以为还要被周怀仁找麻烦的。

　　不过这样也好了，许倾回想，生活嘛，就应该平平淡淡的。

　　很快，他就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早上八点，许倾回拎着一袋早餐，没睡醒似的在路上走着，太阳很大刺得他不想睁开眼睛。但是前面有一片很显眼的红色，他眯起眼睛，还有很多人在围观。

　　都有病啊？都不用上课了是吧。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都大里有一片校园湖，非常清澈，边上还有木桥和凉亭，夏天的晚上会有很多人过来乘凉、聊天。

　　现在，湖边却被拉上了鲜红的警戒线。

　　许倾回随手拉住一个脸色苍白的同学，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个同学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颤抖着手甩开许倾回，低声道：“你自己看！”

　　许倾回费劲挤进人群，看见了冲击力很大，他很久都难以从脑海里抹去的一幕。

　　一览无余的湖面上，漂浮着一个头发凌乱背面朝上、一动不动的人。他四肢展开，瘦长的身体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许倾回还看见了，被缠绕的发丝卡住的眼镜腿儿。

　　是周怀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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