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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年终考核通知下发的那天下午，华诺集团北分项目部的茶水间格外安静。
许知然站在微波炉前，盯着转盘缓慢地旋转，白色瓷碗中是她前天炖的鸡汤，温着温着就有点不香了。
微信群“叮咚”一声弹出提醒：
【HR群公告】：为推动项目调整与人才梯队重组，年终评优流程将作阶段性优化。部分员工年度考核结果将依据下一季度任务表现动态评定，请相关同事知悉。
下方艾特了一批人名，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汤热了，她也没动。
这条“优化通知”背后是什么意思，她一清二楚。
所谓“动态评定”，不过是“边缘观察期”的礼貌说法。评优取消，奖金冻结，下一步可能就是项目剥离或调岗。
如果说之前是“你做得再多也没你好”，现在就是“你连做的资格都要重新审查”。
宋一鸣很快发来微信：【姐，你别多想啊，就是流程问题，吕姐说这不影响你明年转岗计划。】
她看着那句“吕姐说”，心里一片冷。
她又不是傻子，这种时候谁还在信“口头承诺”。
当天的小组会变成了一场“无实质内容但气氛浓度极高”的会议。
吕冬梅穿着新做的定制西装，语气亲切：“最近客户项目越来越多，团队磨合是重中之重。有些流程上，大家还是要多配合，少一点‘我以为’，多一点‘我们觉得’。”
她视线扫过许知然，却没有点名。
高靖南坐在一边，翻着资料懒得插话，但偶尔瞥她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项目执行不是一个人的战斗，我们不是比谁加班多，而是要比谁更能让客户满意。”吕冬梅微笑着说，“少一点情绪，多一点主动。”
许知然全程没发言，只是偶尔记录，偶尔点头，像个听得很专注的打工机器人。
会后宋一鸣过来敲她桌子，笑得很想“帮忙”：“姐你别不开心，吕姐也是怕你太累，才想让你轻松点。评优那事……客户反馈说你最近文案风格有点疏离。”
她抬起头看着他：“客户直接跟你说的？”
宋一鸣语气一顿：“呃，也不是啦……是吕姐转述的。”
“那她有没有转述我为了赶这个客户，把她临时扔来的三份素材压缩进三小时之内的事？”
“……那倒没说。”
她淡淡一笑：“下次记得让她转述完整一点。”
宋一鸣挠了挠头，识趣地走了。
下班时已经八点。
她从地铁口出来，街上落了点毛毛细雨，晚风刮得脸有点刺，刚想拐进巷子，前面忽然多了个人影。
齐天站在小卖部门口，手里拿着一根甘蔗，正在努力剥皮，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完成什么神圣仪式。
“……你在干嘛？”
“吃甘蔗。”他头也不抬，“俺刚学会怎么用零钱买东西。”
“你没用扫码？”
“俺说俺是现金原教旨主义者，老板娘就给俺找零了。”
许知然笑了。
他剥好一节，递给她：“吃不？”
“你咬过了吧。”
“没咬。俺嘴干净。”
她还是没接。
齐天也不介意，自己嚼了一口，笑着说：“姑娘，你今天不高兴。”
她顿了顿：“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背都弯了。你平时走路是直的。”
她没说话。
“还有，你手揣兜里的时候，是握着拳的。”
她挑眉：“你是不是学过心理学？”
“没有。”他很认真，“俺看人，看得比别人仔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问：“你昨天说的‘我做的事没人看见’，你怎么知道的？”
“你要是问我怎么知道谁在你背后说话，我也知道。”他舔了舔甘蔗汁，“但俺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问。”
“……这不就在问了吗？”
“不是。”他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清明且锐利，“你现在问我，是想知道谁说了你坏话。但你没想过，那个人可能也是……对你笑得最甜的。”
她身体轻微地一震。
齐天却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啃甘蔗，语气轻松得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不下雨”。
她看着他那张沾着糖水的嘴唇，忽然觉得这个人——奇怪得可怕，但又真实得让人不忍怀疑。
他们走了一段路，齐天忽然停下来，看着远处一个广告牌。
那是一家知名外企的品牌投放，口号是“每一个努力的人，都值得一张好脸面”。
他指着那行字问她：“你信这个吗？”
“你想听实话还是职场话？”
“俺听实话。”
“努力的人不一定有脸面，但不努力的人连脸都保不住。”
齐天听完后，好像想了好久，才说：“那你就记着，俺以后罩你。”
她忍不住笑了：“你别一口一个‘罩’，你知道你这样很像那些网文里早死的男配吗？”
“那俺就活得久一点。”
他咬断一节甘蔗，递到她手边：“来一口，不沾因果。”
这次她接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华诺项目部突然接到总部通知：艾瑞客户两位高管临时来访，计划对北分的“创意执行情况”做一次非正式回访。
吕冬梅第一个收到消息，语气亲切地在群里说：【大家放松，老客户走个流程，思思和我接待一下就好，知然你继续准备周五会议资料，辛苦啦～】
这条信息发得轻描淡写，但许知然看到时，心里一沉。
她是艾瑞项目从0到1的主控，哪怕已经被“转执行”，这类客户来访按理都该通知她参与，哪怕不出面，也该准备材料说明。
但现在，连让她露一面都不打算了。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翻出客户资料，开始做个简要的项目发展回顾，命名为【供参考】发给吕冬梅和思思。
吕冬梅没有回复。
思思回复得很快：【姐你也太敬业了！我看看能不能用上，太感谢了～】
她盯着那句“看看能不能用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像被晾在边缘的副本，随时可能被彻底替换。
那种“被需要但不被尊重”的感觉，比冷落更难堪。
客户到访的半小时后，项目部群里开始刷屏：
【思思太稳了，全英回复，气场直接拉满！】
【客户好像蛮喜欢她的提案展示方式～】
【吕姐今天状态也好强，笑得客户都直夸她年轻！】
她静静看着这些“弹幕式彩虹屁”，面无表情地喝了口咖啡。
这场秀，他们演得开心就好。
午休时间，她去楼下便利店买咖啡，刚推开门，就看到齐天站在自助打印机旁，研究说明书。
“你又在干嘛？”
“俺想复印这个。”他举起一张类似工作表的东西，“房东说要填完拿身份证复印一份，俺也不知道身份证是啥，就跟她借了一张。”
“你这演得太像了，你真的不是地下演员？”
“俺从来不演戏，俺只做事。”
他朝她笑笑：“你今天很生气。”
“我没生气。”
“有。你走路比平时快了半步，手里咖啡拿得很紧。”
她顿了顿：“你怎么总能看出这些？”
“因为你不会撒谎。”
她失笑：“你才不会撒谎吧。”
齐天想了想，很认真地问：“是不是……现代人都擅长说‘好听的假话’？”
她一怔，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
“你今天，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好’，但其实一点都不想你在？”
她沉默。
齐天没再追问，只是咬着吸管，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人心不能全信，但眼睛不能只用来看字。”
“什么意思？”
“你信赖的，不一定信你。你觉得他们是队友，其实他们只是没被你挡路。”
她愣在原地，耳边回响起那句——你觉得他们是队友，其实他们只是没被你挡路。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细节：
昨晚吕冬梅是在九点过才发的客户来访通知，而据她了解，客户的飞机早在下午六点就落地，流程早在白天内部定好。
而资料准备的会议记录，也压根没包含她的名字。
她是被故意排除的。
“……你刚才说什么？”
她猛地看向齐天。
但齐天却已经不见了。
他像是凭空消失，或者只是在风里拐了个弯，就再没有回头。
她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低头看到地上掉着一张小纸条。
上面用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姑娘，别信他们嘴上说的话，要信你自己看到的事。——齐天】
晚上回家时，猫窝旁边多了一把透明雨伞。
上面贴着便利店的促销贴纸，似乎是买泡面送的那种。
她今天早上出门时还没下雨，但现在天已经阴了。
她收起伞，转身进门。
屋里暖气升得慢，她泡了杯热牛奶坐下，手机屏幕亮起，微信跳出一条消息：
【客户反馈会已完成，思思主讲。下一阶段合作方向已达成初步意向。】
群消息。
她没点开，也没回复。
只是点开聊天框，打下一句话，又删掉。
反复几次后，最终什么都没发。
夜里十一点半，手机又亮了一下。
【齐天：今天那伞是俺放的，天快下雨了。】
她看着那句话，想了半天，终于回了他人生第一条微信：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过了几秒，对方回复：
【俺是你早晚会知道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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