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芜尽处是春山

作者:是珠玑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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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姣可是远在九重天帝庭唯一的帝姬啊,是寿尧唯一的女儿。
      就连阿月也不得不承认,仙离府能迎来这么一位身份如此高贵的女主人,是仙离府君无上的荣耀。
      可是看着面前面露哀色的姒琢,她是那般的善良美好,阿月没出过姜芜山,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女人能比她更为良善美丽。
      “姒琢。”雪色间走来的男子面戴银色面具。
      冰晶凝结的廊柱忽然折射出万千寒芒,仙离府君踏雪而来的刹那,整座姜芜山的狂风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半张雪银的刻着螭龙纹的面具,银白色在雪的白下折射出有些炫目的光晕。
      他身姿挺拔,着墨色锦缎长袍,腰间配珏,袍上绣着山间松竹,墨色的袍子在雪色的映照下看上去有种沉淀蓝色华光缓缓流转,奢简却华美。
      “府君大人。”阿月微微弯腰,恭敬行礼。
      她屈膝时,发梢垂落的雪魄珠触地即碎。
      她望着那人锦靴上凝结的霜华,忽然想起化形那日,府君指尖滴落的妖血渗入桃树根系时的灼痛。
      此刻他袖口翻卷间逸出的冷香,与当年染红她元神的血腥气如出一辙。
      这位便是姜芜山仙离府的主人——仙离府君。
      仙离府君的姿态如同世间最美的羊脂玉精雕玉琢的玉像,身姿俊美却清冷无情。
      每每姒琢看到他,心中都会弥漫出依赖与爱慕之情,但却也会生出一种无力感,就好像她恋慕的不过是一尊供在佛龛上的玉像。
      神怎么可能睁眼走下神坛,看到一个女子的恋慕啊。
      “府君大人。”姒琢微微屈膝,也行了一礼。
      仙离府君微微点了点头,开口却有些疏离:“姒琢,本君要与仙界帝庭的帝姬要大婚了,府中定然繁忙,你自化形便在这府中侍弄,要为了笙姑姑分担些。”
      说完,他便转头离去,徒留姒琢站在原地的风雪中。
      他冷然却彬彬有礼,对府中的仙婢如此,对扫雪的童子如此,对山野间生了灵智的精怪如此,对她……也是如此。
      在他眼中,她与别的任何姜芜山的生灵都没有什么不同,她甚至只是仙离府的下侍者。
      若说不同,仙离府君有时会在看见她的脸时微微愣神,只是几秒,便恢复正常,仿佛那不过是她的错觉。
      那也不过是因为她的美貌吧。
      阿月看着心中的女神。
      她漂亮的脸蛋上流下的泪滴如同晶莹的珠串,为她平添几分凄美。
      “姒琢仙子,你别哭啊……”听见阿月慌乱的声音,姒琢回过神来,感受到脸上的冷意,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赶紧幻化出手帕把泪擦干,不让阿月看见她的狼狈。
      她的恋慕,就连扫雪的小童子都看得一清二楚,怕是仙离府里开了灵智的精怪灵兽都能看出来。
      唯独仙离府君,那个她的心之所向,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姒琢怎么也想不通,仙离府君既然用自己的妖仙之血助她化成人形,又将她留在仙离府,却又为何看不清她的心意呢?
      天上又开始飘雪了,这极寒之地,就像是仙离府君冷硬的心,终年冰雪不化。
      姒琢抬首,伸手去接天上的雪。
      她微弱的体温,能融化这一片两片的雪花,却融不化这漫山遍野的风雪。
      ————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神隐纪两万一千五百三十一年,正元日,仙界宜嫁娶。
      整个帝庭普天同庆,这一天是帝庭最为金枝玉叶的帝姬出嫁的日子。
      云顶,漫天七色祥云流转,鸾鸟唳声长鸣,八只玄鸟拉着火红的祥云鸾嫁一飞冲天,飞向仙界边境的极寒之地。
      当暮色将云海染成熔金时,神玉灼额间的冰魄神纹突然绽出蓝金色的光芒。
      八只玄鸟振翅掀起的烈焰飓风中,她嫁衣上的金线凤纹竟自发游走起来,在霞光里凝成栩栩如生的金线凤凰。
      “起驾——”随着仙官长喝,她鬓边垂落的红玉步摇化作血蝶纷飞。
      那些蝶翼掠过玄鸟赤红的翎羽,瞬间在苍穹拖曳出千里赤色冰痕,宛如神女执剑劈开黄昏。
      焕容殿的琉璃窗突然炸开蛛网裂痕,天姣捏碎的玉盏碎片扎进掌心。
      她死死盯着云海中那道身影。
      神玉灼回眸的刹那,九重天的落日竟黯然失色,霞光成了她雪色面庞的陪衬。
      更可恨的是那袭嫁衣,明明是象征喜庆的火红,穿在神玉灼身上却像把饮血的冰刃扎在天姣心头。
      天姣看着天上如流火般划过的鸾嫁,眼中闪过尖锐的嫉妒:“母妃,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凡女生出的私生子,也能配八只火系玄鸟的鸾嫁,如若我出嫁,必定要比她华丽数倍。”
      “那是自然,你是本宫的女儿,要嫁的是那九重天之上三千宫阙内最最尊贵的仙尊,自是要用这世间最最好的鸾嫁。”天后优雅地抿上一口茶,目光望向那远去的鸾嫁。
      那坐骑是玄鸟,乃是火系仙兽,必然厌恶寒气,既是那个凡尘女子的女儿嫁到那极寒之地去,那便让她风光半刻吧。
      神玉灼坐在鸾嫁里,从乾坤戒中取出那个木雕的宝盒,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已将司战令交于她的副将付元生之手,虽说她如今出嫁,但那也是用的天姣的身份。
      她既不再是司战,自此,帝庭已经没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天后以这块破魂玉为代价,换她替天姣嫁去终年冰雪不化的姜芜山,嫁给那个跟脚为妖的妖仙府君。
      也罢,如今付元生实力上涨不少,北荒反叛的赤焰妖王也已被她诛杀,仙界也没有什么大仗要打,她这个司战不过是个令寿尧忌惮不已的摆设。
      如若能用这门亲事换得复生故人的一线机会,莫说只是替嫁,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已到了极寒之地境内,离仙离府却还有一段距离。
      可八只玄鸟却感受到寒冷,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到最后已经焦躁地乎扇着翅膀,原地打转,不再往前飞。
      神玉灼身着血色嫁衣,飞身离开鸾嫁,看着这漫山的风雪,突然想起了凡尘间的一句诗:“不知天上谁横笛,吹落琼花满世间。”
      嫁衣上的金线凤凰发出悲鸣,神玉灼抚过袖口时,指尖凝出的冰晶竟将玄鸟翎羽的火焰冻成琥珀。
      她摘下凤冠的刹那,整座姜芜山的雪暴骤然停滞,纷扬的冰粒悬在空中,映出她眉心白色的独属于天姣的帝姬仙纹。
      她伸手去接那雪花,脆弱的雪花在手心融化成水,她一阵恍惚。
      她摩挲着木盒上风神羽纹,乾坤戒突然迸发青光。
      那些曾饮过十方妖血的战甲在戒中哀鸣,却不及掌心这块破魂玉滚烫。
      远处冰峰折射的极光穿透云层,在她雪色面庞流转,恰似那年燕寒关落日为帝王冕旒镀上的金边。
      百年前,她下凡历劫,曾在凡间有过一段姻缘。
      那时,他是礼朝的君王,她是他亲封的镇北元帅,她为他打下上百场战役,几乎无一败绩。
      礼朝北面过了燕寒关便是小燕国,那里也是这样终年风雪。
      她去镇守燕寒关,他为了陪她御驾亲征,他们就相依偎在漫山的风雪间,一起看白日少有的太阳。
      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为她哈气取暖,还笑着说,若是打了胜仗,收复了北面的小燕国,就带她去极北看天穹落下的万丈极光。
      那样的极光,比帝京上元节夜晚绽放的漫天烟火还要美上千倍万倍。
      她窝在他的怀里,望着他的侧颜,听着他夸张的描述,感受着他的温暖。
      可终究,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她未曾料到,终日平常的相处,在生死别离后却变成了最珍贵的回忆。
      直到她凡身逝去,他们也未曾一起去到那小燕国,未曾共同看过那些极光。
      后来,神玉灼历劫归来,也曾独自去过凡间极北。
      可是仙界一日,便是凡间一年,那里早已不是小燕国了。
      她看了极光,那极光自穹顶洒下万丈来,莹莹着流光般的幻影,确实如他描述的那般美好。
      可故人却已入过数次轮回,早已没了踪影。
      吹着凡间极北的冷风,看着漫天的极光,她没有一刻能这么清晰的感受到,他已经不在了,这世间只剩下她一人了。
      凡身已死,神玉灼本修无情道,断情绝爱,留不住情。
      随着大涨的境界,那段凡间的情感就像是隔了一层层轻纱,她渐渐变成了旁观者,似乎在观看他人的经历。
      神玉灼找了无数方法,发现只有不间断的烈酒才能使她记住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于是她便和着烈酒,守着这段回忆,上天入地寻找能复生他的办法。
      她总也想再见他一面,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现如今,破魂玉给了她希望。
      至少她见他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期限,而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找寻。
      神玉灼走在这片冰雪里,拿出酒壶,慢慢的追忆那段她珍藏的过往。
      神玉灼仰颈时,嫁衣领口滑落的肌肤比新雪更皎洁,喉间滚动的弧度让悬停的雪花都羞赧蜷缩。
      一滴酒液顺着下颌滑落,途经锁骨处的旧箭疤时,突然化作振翅的血蝶,朝着仙离府方向疾驰而去。
      酒醒之时,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姜芜山。
      山上雪松遍野,那山间连绵的殿府应该便是仙离府了。
      已经误了时辰,她飞身而上,御风飞往仙离府。
      仙离府前,红色与墨色的丝绸交织在一起,编制成花团锦绣,高高挂在仙离府的大门上,其间绣着金丝银线,贵气逼人。
      大门外,了笙姑姑站在队伍的最前端,身着墨绿色金绒狐裘,目不斜视,看着仙离府前的天空。
      九重天帝庭乃是仙界最注重礼仪的地方,帝姬的鸾嫁应是十里红妆,在冰天雪地里应是显眼的很。
      姒琢已在仙离门前等了很久了,此刻的她抱着厚厚的狐裘,周身弥漫着防寒术法,却还是抵不住刺骨的寒风。
      这里毕竟不是凡尘间的冰雪,而是仙界与妖界交界的极寒之地。
      姒琢身旁站着的小仙婢都开始暗暗抱怨:“这仙界帝姬的牌面也太大了吧?这吉时早已过了许久,姒琢仙子的元身是桃树,这天寒地冻的,怎么坚持得住啊。”
      “是啊,姒琢仙子就是善良,竟然能真的等这么久,府君大人也是残忍,看不出姒琢仙子的心思,竟还让仙子准备婚礼事宜……”
      “就是就是,也幸亏今日是正元日,府君大人要入后山禁地加固封印,要不然便是府君大人亲自迎接了吧,毕竟那可是帝姬啊……”
      众仙婢皆小声地议论纷纷。
      仙离府没有女主人,了笙威严,下侍者们都有些怕她,而姒琢在仙离府多年,在下侍者跟前还是有些威仪的,下侍者当然会为她说话。
      姒琢眼中闪过几丝得意。
      了笙微微蹙眉,转身道:“莫要多说什么,帝姬驾临乃是大事,府君大人加固姜芜山封印亦是大事,下侍者不得妄议。”
      周围的议论声顿时静了下来,了笙的话谁若是不听,一个不小心被赶出仙离府,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远处传来呼啸的风声,天地间出现一个火红色的身影。
      那身影御风而行,身着华美的仙界嫁衣,嫁衣的裙摆与袖袍翻飞出数丈之远,雪白的天地间仿佛只余那抹如火的灿阳。
      帝姬面覆红纱,看不清面目,那身姿却足以让人震撼。
      天地间的风雪停了,仿佛是为她而停的,云雾散开,天光打在她身上,她似天地间唯一的色彩,浓郁得令人心惊,绚丽灼目。
      听着身后的惊叹抽气声,姒琢心中泛起酸楚,这便是仙界的帝姬啊,是仙离府君未来举案齐眉的妻,只是身姿,便已然令人叹服。
      神玉灼热的足尖触地的刹那,冰晶凝结的台阶绽放蛛网般的裂痕,姒琢怀中的狐裘竟自燃成灰烬。
      那袭嫁衣上的金线凤凰突然振翅欲飞,翎羽间流转的寒光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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