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摇曳

　　做完了操，教导主任老杨看了眼无精打采的众人，叹了口气，站到了主席台上。
　　"同学们——"他的声音从铁皮扩音器里迸出来，带着砂纸打磨金属的沙哑。
　　仔细看看，他深灰色polo衫肩头落着粉笔灰，镜片后的眼皮浮肿发青，整个人像根插在主席台上的旧路灯。
　　邹意扯了扯黏在后背的校服衬衫，听见隔壁班某个男生在嘟囔"老杨又要念经"。
　　"都往中间挤挤！"老杨忽然拔高的声音惊飞了香樟树上的麻雀，"高三了，还有心思说小话？"
　　两千多人的队伍霎时静下来，蓝白校服汇成的海浪泛起不安的褶皱。
　　"今天是三月二十八号。"老杨屈起指节敲了敲话筒，金属撞击声在操场回荡，"距离高考还有——"
　　在这故意拖长的尾音里，邹意听见四面八方响起的倒抽冷气，"整整七十天！"
　　老杨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成绩单，纸页在风里簌簌作响。
　　"上周模考，全年级数学平均分比实验高级中学低了9.2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食指重重戳着空气，"意味着你们当中至少三十个人要掉出一本线！"
　　队伍里响起细碎的骚动。
　　邹意身后的刘思瑶用鞋尖碾着跑道上的小石子，不经意间踹起了一块，砸到了邹意的身上，引的她转头看了一下。
　　主席台突然爆出一声惊雷般的怒吼："文科小班那个扎马尾的女生！出列！"
　　邹意僵在原地。老杨的镜片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直直刺进她瞳孔。
　　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滚进校服内衬，洇出一片深色水痕。
　　"就是你！第二列第七个！"老杨的食指像瞄准镜的红点，"把刚才踢起来的石子捡起来。"
　　“不是她……”身后传来刘思瑶的小声嘟囔。
　　但邹意向她抛过一个意味明确的眼神，示意对方不要说下去。
　　整个操场变成凝固的松脂，两千多道目光将邹意钉成标本。
　　她机械地蹲下身，指尖触到石子时突然想起地理上讲的岩石结构——那些棱角分明的切面此刻正硌着掌纹，像七十天后即将刺破命运的气泡。
　　"罢了。"老杨叹了一口气，也没再为难她，只是把扩音器换到左手，"你们看天上。"
　　无数张苍白的脸孔仰起，春日朝阳正熔开铁灰色的云层。
　　"这光景和你们的人生一样——要么被黑夜吞没，要么就烧穿这狗娘养的天幕。"
　　队伍里响起零星的笑声，可邹意却笑不出来，她低垂着头，默默用视线刻画着自己运动鞋上的纹路。
　　放学时夜幕已然降临，春雨来得猝不及防，邹意抱着书包冲向校车，余光却瞥见一个松柏一样的身影正在拉开一辆奔驰的车门。
　　她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雨帘将世界切割成无数棱镜。
　　车上金语惊早早就给她占好了座，邹意湿漉漉地坐到座位上，接过金语惊递过来一包纸巾：“快擦擦，这天变得也太快了。”
　　邹意勉强扯出个笑容道谢，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混着她心底莫名泛起的酸涩。
　　校车在雨幕中缓缓前行，窗外的路灯被雨水晕染成一团团暖黄的光晕。
　　邹意望着窗外，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沈曳拉开奔驰车门的画面，那一瞬间的落差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耳边突然闯入了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你们说，姚婷婷真的跟沈曳在一起了吗？”
　　听到这话，邹意呼吸一滞，纸巾被揉成了一团。
　　她竖起耳朵，假装漫不经心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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