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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4日晴(下)
一路弯弯绕绕,我靠着玻璃车窗,在阳光照射下的温热里渐渐睡着了。
车颠簸的声音,风吹过的声音,交谈声,爽朗的笑声,交织在一起,进入了我的梦境。
我梦到自己乘着船,船摇摇晃晃,阳光很刺眼,把我的头发晒得又干又烫。妈妈和爸爸聊着天,我听不清内容,却觉得很安心。
巴士快到的时候,我醒了。头顶上已不是蓝色的天空,而是灰褐色的天花板。巴士减慢了速度,停靠在站台内,最后发出一阵如释重负喷气声。
人流向车外涌出,爸爸把行李分别搬出来,巴士留在了站台内,我们提着三个行李箱,背着包,踩着澳大利亚的大地,走出了站台。
阳光在天花板尽头露出来,晃着我的眼睛。空中是错综复杂的细线,在建筑与路标间轻盈地穿梭,像细密的蛛网,却不压抑,反而给街道增添了一丝现代的气息。
我仰起头,看见一座耸立的大厦,一块块蓝色玻璃反射着阳光,就像还未被复原的魔方。
“好美啊……”我不自觉地说出了这句话。
忽然一抹绿色跳动在我的眼前,绿灯亮起,熙攘的人潮一下子动了起来,往来于街道之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原本停在路边的鸽子也随之一起,奔向马路,落在人们的脚边,斑马线上。短短的街道之间霎时开出了点点白色的小花。
“佳熙,看看你手机,下一步是什么啊?”妈妈喊道。
我收回目光,点开手机,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条已读未回的微信。
“嗯……是坐电车到维多利亚女王市场。”我滑动着屏幕。
“电车在哪儿坐呢?”妈妈抬起头,环顾四周。
似是在回应她的疑问,一辆绿白相间,点缀着黄色图案的车沿着既定的轨道,从我们面前呼啸而过。
我和妈妈对视了一眼。
“快快,看在哪一站坐,坐几号线!”妈妈急急忙忙地指指我的手机。
我拼命打字,小红书上却找不到相关内容。
“没人说几号线!”我震惊道。
“不可能!我来搜!”妈妈拿出她的手机,可是越急就越慢,搞了半天才打开软件。
“奇怪啊,怎么没人说啊。”她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爸爸呢?”我问。
妈妈没好气地向不远处瞥了一眼:“在那边打电话呢。单位里事情多,又找上他了。”
“不管了,我去最近的车站看看有没有站台名吧。”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便顺着人流走向看起来像车站的地方。
给了我当头一棒的是,站牌上没有途径站,只有起点站与终点站。
正午的太阳用尽全力散发着它的光亮与热度,我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模糊又刺眼。
我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同样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的妈妈身上。她的脸上,也是同样的焦急与迷茫。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我们第一次真正迷失了方向。
问路?沟通都是难事。百度?根本找不到答案。手上还提着沉重的行李,似乎硬要把我留在它的身边。
现在该怎么办?
“去酒店里问问路?”妈妈隔着一堆人对我大喊道,手指着马路对面。
fine,很外向的一个妈妈。
我点了点头,用力拽着我的行李箱,朝唯一的希望走去。
初来乍到,对什么事情都感到好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比如眼下路灯柱上的金属按钮。我看着身旁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拍了拍那个按钮,便传来好听的“咔哒咔哒”倒计时声。
在一秒升调的音乐声结束后,马路对面的绿灯亮了起来。
那个年轻女孩大跨步向前走去,我跟在她身后,张望着四周。无数人与我擦肩而过,他们有的穿着短款背心,露出洁白的皮肤;有的张扬地笑着,任凭火辣的阳光在自己黑褐色的肌肤上跳跃;有的长着亚洲面孔,或许是注意到了我好奇又强烈的目光,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
但这些观察只停留了不到十秒,十秒之后,我们视线错开,再无交集。他们依旧和往常一样,目视前方,自信地走向我的身后。
他们的眼神仿佛在说,今天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没有什么能阻挡我。
疲惫又畏畏缩缩的我,好像与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习惯性地抿了抿嘴巴,继续往前走。
“(英文)你们会说中文吗?”妈妈对站在酒店前台,露出标准微笑的两个服务员问道。
服务员的标准微笑僵住了,略带歉意地摇了摇头。
在脑海里搜索完前18年学的所有英语单词和表达后,我勇敢地,可谓有些莽撞地说出了第一句英文:
“(英文)你们知道怎么去维多利亚女王市场吗?”
两个服务员恍然大语地“哦”了一声,开始在空中比划,嘴里飞快地蹦出英文单词,那速度之快,语句之多,我愣是一个都没听明白。
见我尴尬的表情,女服务员拿出一张地图,用笔在地图上描出路线。
我连忙凑过去看,地图上密密麻麻排列着英文单词,街道、小路、站台……眼花缭乱,但对于此刻的我们来说,已经是可以救命的东西了。
“(英文)你可以走到那儿。”她沿着蓝笔划出的那条线比了比。
我飞快地查了查电车的英文单词,然后问出了我在异国他乡的第二句英文:“(英文)如果我坐电车呢?”
女服务员点了点头,在地图上圈出两个站台,然后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她:“Number?”
“(英文)86号线。”女服务员说道。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我简直要流下眼泪。
“(英文)非常非常感谢!”
女服务员冲我笑了笑,把地图递给我:“(英文)你可以拿走它。”
我再次朝她鞠了一躬,说了无数个“非常感谢”,便感激涕零地攥着地图跑了出去。
阳光依旧炙热,手上那张地图仿佛有着唯一的重量,让我可以忽略一切身上承担的“压力”。
十分钟后,手里的地图躺在了快餐店泛着油的桌子上。我和爸爸妈妈啃着汉堡,目光聚焦在这张薄薄的纸上。
“怎么说?”爸爸问。
我用自己的语言大致说了一遍路线。“反正现在知道在哪个站台坐车了,只要搞清楚方向就行了。”
“那么是在哪里坐车呢?”妈妈思考了一下,问出了一个如果我刚刚没回答爸爸,我会很乐意回答一遍的问题。
终于,在用尽口舌把一切说明白后,我们终于确定了前往宾馆的路线。
我咬下最后一口难吃的汉堡,含糊不清地说道:“走吧。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关于如何大费周章找到正确方向并坐上电车的事我就不作叙述了。反正在踏入电车门的时候,所有发生在那一刻之前的疲惫、不安与焦躁,都被轻轻吹过的风带走了。
电车启动,窗外的风景像上个世纪浓墨重彩的画,骄阳、高楼、街道、行人……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新鲜又梦幻,我身处其中,感到一种朦胧的不真实。
弯弯绕绕了几条街道,电车终于停靠在了“Queen Victoria Market(维多利亚女王市场)”。
力气快要耗尽的我们,靠着爸爸刚刚安装的谷歌地图导航,慢慢挪到了宾馆。
“叮。”
门自动打开,扑面而来的空调风包围了我们。
大厅以红色和金色为主色调,灯光柔和,背景音乐缓缓流淌在我们之间,像在叙述一个温柔的老故事。
我习惯性地打开“听歌识曲”功能,想知道它的名字。
“佳熙,把护照拿出来去办理入住了。”爸爸打断我。
“哦,好。”我从红色书包的最里层拿出一本小小的护照本,跟爸爸妈妈一起走到前台。
前台是一个有着亚洲面孔的年轻女生,在几句你来我往的蹩脚英文中,我们总算拿到了房卡。
电梯门在我们转身后自动打开,我们拉着行李,踏入这个小小空间。
这时我才想到了什么似的打开手机,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听歌识曲的窗口弹出一张专辑相片,歌词随着隔绝在门外的音乐声缓缓滚动。
相片中央写着几个醒目的英文单词:Our Time Togeth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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