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遍蓝

　　暗房对峙：2023年重逢
　　暗房的安全灯像一团淤血悬在头顶，程野的钉鞋碾过满地残破相纸，在环氧地板上刮出刺耳鸣响。沈青临背对着他调试显影液，苍白的后颈在暗红色光影中宛如一截曝光的底片，那些排列整齐的针孔泛着幽蓝荧光，如同被钉在黑夜中的星图。
　　"转过来。"程野的声带摩擦出砂纸般的粗粝。他右额角的增生性疤痕顺着眉骨爬进鬓角，像道被闪电劈开的峡谷，十年未愈的伤口在潮湿空气中渗出淡黄组织液。钛合金护膝嵌入肿胀的右膝，金属边缘与皮肤接合处泛着不自然的紫红——这是三年前追捕医疗集团要犯时中的神经毒气弹后遗症。
　　沈青临旋紧松节油瓶盖的动作凝滞半秒，医用乳胶手套在玻璃瓶身留下雾状指印。转身时镜链扫过锁骨处的皮下液晶屏，蓝光在暗室炸开细碎光斑："程警官的疤痕护理不及格呢。"他摘下金丝眼镜，异色瞳孔在安全灯下妖异如波斯猫——左眼是琥珀色漩涡，右眼却泛着实验室冷柜般的灰蓝。
　　程野的喉结重重滚动。他看见沈青临左腕的神经电击拘束环，那是海岸实验室用来禁锢高危实验体的装置，此刻正随着自己的脉搏频闪红光。美术生原本修长如画笔的手指如今缠满生物胶带，指节处凸起的传感器像寄生藤蔓的瘤节。
　　"这道疤，"沈青临的指尖突然贴上程野右腹，手术缝合线在黑色背心下凸起如蜈蚣足，"用的是我大腿内侧的皮肤。"他撩起亚麻衬衫下摆，苍白的腰腹处赫然缺失了巴掌大的皮肉，新生组织上印着条形码——扫描显示是程野的警员编号。
　　空气里松节油与福尔马林的混合气味骤然浓烈。程野擒住那只手腕按在相纸墙上，却触到他尺骨处隆起的金属植入物。沈青临闷哼一声，灰蓝色右眼泛起水雾，这让他想起十七岁暴雨夜，少年蜷在器材室为他缝合伤口时的颤抖。
　　"为什么？"程野的拇指陷进对方腕骨，生物胶带在暴力摩擦下绽开，露出皮下交错的芯片线路。沈青临的呼吸扫过他锁骨处的荧光纹身，那些用基因显影剂植入的古希腊文正在升温："你该问问林副市长...当年卡车里准备移植给你的心脏...咳咳...是从哪个活体摘取的..."
　　恒温柜突然爆出尖锐警报。程野在震荡中瞥见柜内冷冻的器官保存箱，标签上"程野"的名字被血指印反复描画。沈青临趁机咬上他颈动脉，犬齿精准刺入十年前自己留下的咬痕，镇痛剂与致幻剂混合的液体注入血管。
　　海岸实验室：2015年真相
　　记忆如显影液中的相纸逐渐清晰。十九岁的程野在暴雨中撞开实验室铁门，无影灯下沈青临被束缚在手术台，腰间导管连着血液透析仪。少年苍白的胸膛插着十二根电极，屏幕上的基因图谱正与程野的体检报告重叠。
　　"基因诱导剂需要活体过滤..."沈青临的嗓音浸满麻醉剂的粘稠，他侧头吐出口腔里的血沫，露出颈侧新鲜的针孔，"别怕，我的细胞...咳咳...早被编程成你的解毒剂..."
　　程野的倒影在手术舱玻璃上扭曲。那时的沈青临还没有皮下液晶屏，沾满颜料的指尖在玻璃画出心电波形图："记住这个频率...是你的存活阈值..."鲜血顺着腕骨滴落，在防菌服上晕开暗红的花。
　　"他们要用你的器官救林晚星母亲。"沈青临突然扯开无菌帘，冷藏柜里排列着标注程野姓名的器官容器，"所以我把自己改造成适配器..."他指向腰间透析仪，"让我的内脏先被毒素侵蚀...这样移植时..."
　　玻璃舱外的暴雨轰鸣吞没了后续话语。程野看见十九岁的自己疯狂捶打操作台，而沈青临用画刀割开动脉，将血液导入透析仪。殷红的液体在导管中奔涌，像条衔尾蛇缠绕两人交握的手。
　　暗房真相：血肉显影
　　现实中的沈青临扯开程野的背心，安全灯将他后背的十字形疤痕染成紫黑。那是林副市长集团植入的监控传感器，此刻正将数据传向未知终端。"这道疤下面..."美术生冰凉的手掌贴上去，"埋着我第三根肋骨打磨的追踪器。"
　　程野的肌肉在药物作用下痉挛。他看见沈青临撕开左臂仿生皮肤，皮下液晶屏播放着当年的车祸真相——卡车装载的器官冷冻舱，林晚星父亲签署的移植同意书，以及沈青临在实验日志上的血字："用我的肉身重塑他的命运。"
　　"你的细胞在我血液里唱歌。"沈青临的异色瞳孔蒙上水雾，犬齿咬开程野的护膝绷带。金属关节连接处增生着肉芽组织，那是三年前他为保护程野留下的弹片伤。"这里..."他舔过肿胀的创面，"有37%的成纤维细胞属于我。"
　　暗房地板突然震动，当年手术台的机械臂破土而出。沈青临被拘束环拽向操作台，医用绑带自动缠绕他遍布针孔的双腿。程野在眩晕中看见他尾椎处外露的数据接口——正是自己追查多年的走私芯片型号。
　　"杀了我..."沈青临突然仰头嘶吼，灰蓝右眼流出荧蓝色泪液，"芯片在枕骨区...毁了它..."他的左眼却绽放出癫狂的笑意，手指痉挛着指向自己太阳穴，"他们用脑机接口控制我...快..."
　　程野的□□在掌心颤抖。他看见沈青临后颈的皮肤突然皲裂，生物芯片的金属边缘刺破表皮，如同毒蛛伸出节肢。实验室的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些基因药剂不仅改造了沈青临的□□，还将他的大脑变成活体数据库。
　　"动手啊！"沈青临的嘶喊混着电子杂音，仿佛有另一个人格在抢夺声带控制权。他的左眼开始播放程野的监控录像，右眼却不断闪现两人在器材室的初吻画面。乳胶手套被自己撕扯成碎片，露出指骨处焊接的微型发射器。
　　程野的匕首刺入瞬间，沈青临用尽最后力气偏开头颅。利刃擦着生物芯片没入操作台，溅起的火花点燃了松节油。火舌舔舐着满墙相纸，那些被裁切的人体局部在烈焰中舒展成完整的影像——每张都是程野沉睡时的模样。
　　"这才是...完整的显影..."沈青临在浓烟中咳出荧蓝血液，手指蘸着血在地板画出海岸线坐标，"去实验室...毁掉主脑..."他的瞳孔逐渐涣散，皮下液晶屏却亮起倒计时，"还有七小时...你的基因链会开始崩溃..."
　　海岸终局：血肉与代码
　　程野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撞开实验室闸门。环形屏幕上滚动着基因图谱，中央培养舱里漂浮着与沈青临一模一样的克隆体。机械音在穹顶回荡："备用机体启动...记忆传输进度87%..."
　　怀中的沈青临突然抽搐，后颈芯片射出激光束。全息投影在舱室展开，十九岁的他正在画室修改程野的基因模型："让他的视网膜对松节油敏感...让他的耳蜗对我的音域产生共振..."画面跳转到暴雨夜的海岸，真正的沈青临早已死在器官摘除手术台，如今存在的只是载入记忆的生化人。
　　"这具身体...是为你准备的祭品..."生化人的声带发出电子合成音，"从十五年前在器材室接住你开始...每个细胞都为了今日的献祭..."
　　程野的匕首刺入培养舱核心。营养液裹着克隆体的碎肉喷涌而出，那些与沈青临相同的琥珀色右眼在脚边滚动。警报声中，他看见真正的沈青临被制成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后腰的鞭痕坐标闪着最后的荧光。
　　永恒显影
　　三个月后的暗房，程野冲洗着最后一张照片。画面里沈青临的生化人躯体正在分解，荧蓝血液在沙滩上画出DNA链。他的右眼植入从克隆体回收的琥珀色虹膜，每当望向显影液时，都会浮现沈青临十七岁的笑颜。
　　暗房深处，未毁坏的培养舱发出嗡鸣。备用机体从阴影中走出，指尖沾着新鲜的松节油："要验证下显影液配方吗？"异色瞳孔在红光中闪烁，"这次我保证...误差值小于0.23%..."
　　程野的护腕滑落，露出皮下新植入的追踪芯片。当生化人的犬齿咬上旧伤时，他想起海岸线上永恒循环的显影——有些灵魂一旦在暗房曝光，就再也无法定影于时光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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