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向冬天的列车

　　大年初二的下午三点，姜柠坐在商场底层小广场的凳子上，捧着一碗烤冷面边吹边吃，手机在旁边放着个短视频。她一边吃，一边抬头看，没过一会正对着的扶梯上何晏握着扶手慢慢下来。他冲着她笑，神秘兮兮的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问，
　　“美女，一个人？加个微信？”
　　姜柠插起一小块火腿肠喂到他嘴里，无语的白了他一眼，“神经病。”
　　这几天到处拜年，一顿饭都没有好好吃，推杯换盏之中肚子里就被空气填满了，这也是为什么姜柠会像饿狼一样在大年初二的下午吃一碗烤冷面。
　　北方的冬天寒风凌冽，搓搓手叹息一声就是一阵白气，大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反而吹散了冬天肃杀的氛围。何晏拉着姜柠的手揣进口袋里，把她的手指窝一窝变成个小拳头团在手里，两人在路边慢慢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冬天，零下的气温会冻结所有的情感，这种形容总让姜柠想起哈尔滨冰墙里包裹住的不凋谢的玫瑰。但正是这个季节迸发的热烈才更让人刻骨铭心，更能让所有冰冷都融化，更让人想把所有的细节都刻进石头里，想记住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平凡而又闪着光的瞬间。

　　海风拂过耳畔，头发被吹成不规则的形状，姜柠站在港口看着来往的船只，海鸥在头顶盘旋，鸣叫。国庆后的两周，程楠和姜柠两人相约去看这所城市最漂亮的一处大海。
　　开学快两个月了，姜柠已经被还未完全展开的研究生生活捶打的直不起腰来。导师从头到脚都未出现过，连学科点见面会都没有参加，放养的程度让刚刚入学的她心慌的难受。伤腿每天每夜都在隐隐作痛，而且从宿舍到学院要走很长很长的路，剩下两个室友是同门，两人抱团很少和她交流。而且，即使开学了，学校直到现在仍在上网课，每天对着电脑发呆，那些枯燥乏味的内容让人提不起兴趣，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姜柠狠狠摇了摇头，想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远处是蔚蓝的海面和天空，大朵大朵的云看着洁白而柔软。程楠在她左边拍照，拍了一张又一张，然后兴冲冲的跑过来给她看，
　　“小柠你看你看，大海好漂亮！”
　　内陆长大的孩子对大海有种奇妙的憧憬和向往，两人因为家乡在同一个城市所以天然的亲近，终于在繁重的课业中找了个周末出来转转。北港开阔而辽远，她们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肺里的空气重新换一轮。
　　姜柠挽着程楠的胳膊，两人迎着落日在海边的木板路上散步，聊着之前各自的大学生活，姜柠才知道原来程楠有一个谈了三年的男朋友，两人是大学同学，一起考研但是男生被调剂了，现在异地隔了一千多公里，只有长假才能见面。她心疼的拉紧程楠的手，“你们这么久才见一次，肯定会很想对方的吧。”
　　“那是当然，但是也还好，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做，而且每次见面都有种刚在一起的新鲜感。”程楠坏笑，“你谈过恋爱没？看你不像没有的样子。”
　　姜柠确实有过，大学谈了一场乱七八糟的恋爱，稀里糊涂的在一起然后刻骨铭心的分手，那一年里争吵和误解不断，所以她对恋爱没什么好印象，也对男人没什么好印象。“谈过，遇到个神经病，现在也没那方面的想法。”
　　程楠看了看姜柠的小脸，笑得更开心了。“谈恋爱可快乐，尤其是现在，”她指的应该是读研，“我之前听说，研究生生活就是一场修行，要多孤独有多孤独，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姜柠赞同的点点头，别说还有三年，刚刚三周她已经感受到了那种潮涌一样的孤独，自己身边的空气都是静止的，好像连带着心脏都跳得慢了点。

　　从海边回学校的第二天一早，一个消息在宿舍群里炸开，然后很快蔓延到了整个学校。
　　要封楼了。
　　姜柠被室友的动静吵醒，掀开床帘探出头去，两人朝她喊着，
　　“小柠快下来，去买东西，宿舍下午两点就封了，先去超市！”
　　她迷迷糊糊还没睡醒，条件反射一样蹦起来开始穿衣服。现在这个阶段每个人都提着一口气，发生任何意外似乎都不意外。

　　宿舍区外面的小超市从来没有这么拥挤，等姜柠她们赶过去货架都空了一半，她只顾着往小篮子里扔泡面和火腿肠，收银台那边已经排起长队。
　　在校外的研究生宿舍区和学校北门只隔着一条街，现在那条街上拉了警戒线，暂时连通车都不让了。姜柠和其中一个室友抬着小篮子排在结账队伍的末尾，哈切连天，不断的翻看手机看着新弹跳出来的信息。
　　这座城市的北面已经下起了暴雪和冻雨，疫情从北向南快速延伸，学校发布了紧急封校通知和极端天气预警。结账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焦虑的聊着天，突然封校甚至封楼，怎么吃饭？怎么去教研室？北方公共澡堂还能正常开吗？在校外宿舍区里的学生怎么入校？一系列未知在等着他们，姜柠听着都烦。
　　“少买点......肯定会有吃的......这么隆重至于吗......”有个声音由远及近又走远，慢悠悠的透着一股悠闲，在一片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里格外抓耳，姜柠转头想看看是哪位神仙这么不食人间烟火，但她个子小小被埋在队伍里，四下转了转脑袋，只看到一个高高的背影在远处的货架附近闪了一闪，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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