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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才是小屁孩儿?
绿柳歇了去西南的心,带着刘奉雪就在这书生家里住下了。
二人在这儿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每天起床后,刘奉雪需要思考的事,就成了今天要摸哪一条小狗,今天先生是上《仓颉篇》还是《急就篇》,抬头看窗外阴云累积,要不去看蚂蚁搬家?
天哪,自己竟然还有思考这一活动了。刘奉雪板着张小脸,说。
身边是两声娇笑,刘奉雪将目光移到她们身上。
发出动静的正是被吵醒的花红紫杏。两个小孩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不说别的,至少能下地走两步了,刘奉雪也就是在这时候发觉自己不是捡了对小狗,而是请了对大爷回来。
紫杏不会说话,只会睁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有的时候还会和花红一起笑。书生说是因为受到沉重打击语言神经系统损伤了,绿柳锤他说只是吓掉了魂。
相比而言,花红就显得没心没肺多了。她的手指还裹着布,就在整个村庄里瞎跑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脸上挂着的笑容看多了却让人感觉怪异。
真是个怪小孩。
一天夜里,花红突然抱住刘奉雪,问:“小姐,如果那天我不说讨厌爹娘还有阿兄,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刘奉雪闻言转过身面对着她,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把头埋到衾被里,声音沉闷:“我前一天刚说不喜欢他们,过了没几天他们就出事了。难得不是我的问题吗?”
还不等刘奉雪回答,她又探出头直勾勾地盯着长她一岁的女孩,说:“我知道紫杏为什么不说话哦。”
刘奉雪注意到花红用的不是“不会”而是单纯的“不”,这两种表达代表的含义可不一样。
还不等她问,花红就“咯咯”笑了几声,自顾自地回答:“二丫的阿爹阿娘没想让她活的,他们只喜欢大宝,但是大宝喜欢小妹妹阿,所以大宝让二丫不要说话,所以二丫就不说话了呀。”
“她不是你的妹妹吗?”她说话没什么连贯的逻辑,但刘奉雪听明白了,也是在这时才发现哪里不对劲,不过依旧没说到重点。
“不是呀——所以小姐,那是我的错吗?”花红冲她傻笑。
她的话题跳跃得太快了,压根没有逻辑可言,但刘奉雪的思维也是这样跳脱,所以她很轻松地跟上了花红的话。
刘奉雪把她用衾被盖严实了,淡淡地说:“瞎扯。”
睡在最里面的紫杏哼哼了几声,花红扭身把她抱住,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嘴上哼着没个准调的童谣。
“花红,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个四岁的小孩,没那么大能力。”刘奉雪侧躺,目光落在她蜷缩起来的身躯上。花红在颤抖,哼唱的歌谣归于沉默,又转向抽噎哭泣。
刘奉雪见状又躺平了,拽过衾被盖好,无关己事地闭上了眼。
她搞不懂的事情太多了,做不来的事情更多,她唯一明白的就只有闭口不谈、视若无睹,这是妈妈交给她的道理。
屋外是夜风的呼啸。
午夜时分,刘奉雪做了个梦。
从逃难起她就很少做梦,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吵醒开始逃亡,也不知道这时候的沉眠会引得多少人虎视眈眈,更不会明白这到底是休眠还是死亡。
也许是这一个月的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她久违地会见了周公。
梦里有高山流水,转瞬被冰雪覆盖,高高的雪山尽头,温热的泉水逐渐被冰封,一双暗金色的眼如同宝石一般镶嵌在红石鸟首上,悬浮在泉水中央。
一群身着火红纱衣的人扶着鸟首从泉水中悠悠走出,身上却不沾半滴水渍。他们不应该单纯地划归到人的范畴,这么说是有失偏颇的:有的鬼气森森、阴郁吊诡,噙着一点笑,却更加瘆人;有的一身正气,背负长匣,剑在匣中铮鸣,好似古老礼乐在传唱;有的背后生出一对金红尾羽的大翅膀,身上挂着串着铜铃的黑线......他们有很多不同,比如种族、性别、相貌、气质等等。
但相同的是,一行人一个接一个,都自然地闭着眼,手上提着一盏明亮的宫灯,被一撮撮火苗构成的长链牵引,从刘奉雪的身边绕过。
刘奉雪知道自己在做梦。她歪头看着这一切发生在她的面前,十分地不解。
她有感觉:有什么东西躲在那群山后,无时无刻地注视着她,隐约间透露出的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味,在引诱着她去探索。
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落入衣襟中。
如果她在长大一点,也许能明白过来,那是硫磺的味道。
那一刻,刘奉雪好似窥得一线天机,好像在未来她也会是其中的一员,从别人的梦中出现,从温泉中走出,闭着眼带着笑,成为一个不闻名的人。
也许是不久后,也可能是在她百年化为泥土时。
火链的最后一截断开,小小的火苗像一支离弓之箭,直直向她射来。
它的势头越来越强,最后竟燃作一只火鸟口衔一柄长剑,径直穿过她的眉心。
那一刻天地寂静,下一瞬又风雪大作,电光雷霆并起,刘奉雪恍惚间感觉自己已经不是此间人了。
灼烧,灼烧着,骨骼在暗火中重塑,刘奉雪只感觉自己被活生生地烧死了,又死死死地给拼凑了起来。
谁无故在此处死去,在天际遥遥望着我。
——是我。
不,刘奉雪咬着下唇,迎着狂风劲雨眯着眼看向前方。
那一串红已经走远,只能模糊看到一点余焰。而取而代之进入她视野的是一个一身黑的人。
两座雪山相交的地方,在泱泱雪崩之下,那人一袭黑袍,手持玄色重剑施施然地走来。他走得不快,但那雪崩竟然总是落后于他,完全没有超过他半步。
他轻轻挥动了一下剑,这天地风雪一停,好似落入没有时间的深渊中,那雪崩垒起的雪堆就这么眨眼间从中分开,向两侧退去。
而那人自己却只是广袖一挣,落到他身上的冰晶快速融化滴落,法衣上不留半点水渍。
“你是谁?”刘奉雪听那人说,“倒有意思了,你是什么人,将我拉入这个幻境。”
刘奉雪直勾勾地盯着他,没说话。
这是件有意思的事:不管先前这个黑袍青年表现得如何强大,女孩就像是缺少个筋窍一般感受不到半点威亚。
那人又说:“哟,刚刚还没看出来,金眼珠子啊——你是那个修梦道的小孩儿?
“我先前听我师尊说起过你。所以这里是梦?”
“我单名雪。”刘奉雪警惕地看着他,说。
“雪姐儿?”他抖抖袖子,肯定地点点头,“那没错了。”
见小孩明晃晃地打量着自己,黑袍青年悄悄地将自己上上下下察看了一遍,却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有些疑惑地问:“你在看什么?”
“剑。那个大剑呢?”刘奉雪也不怕他,确定没有威胁后直接走上前绕着他转了两圈,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她更疑惑了。
但这疑惑比较于黑袍青年所困惑的,不足为道。
黑袍青年蹙眉,“你,为什么没有被我周身罡气伤到?”
“什么东西?罡气是什么?”
黑袍青年没有为刘奉雪解惑。
他托腮沉思,片刻就“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看得女孩一愣一愣的。
“这就是梦道的玄妙?还真是奇诡,凡事由心而动,万物随心而化......也就小孩儿能想出这么古怪没道理的东西了,难怪修真界如今只有一个老不......为老不尊的樊梦尊者修行这个,还常去给人当儿子。原来如此啊——没见过我的罡气便在梦中显现不出来。”
“你在自个儿嘟囔什么捏?”刘奉雪一时升起嫌弃的心,直接朝后退了好几步,“怎生的和村头的那傻子一样,神经兮兮的。”
“嘿,你个小姑娘怎么和大人说话呢?”黑袍青年气笑。
刘奉雪又退了几步,冲他吐吐舌头,说:“还大人,看着比那什么毒医还要年轻,你就是个小孩儿!”
“你这家伙。”黑袍青年想起什么,说,“师尊说你与我有缘,又说命里有一劫,我看真是孽缘吧——你现在在哪儿,我醒后好去找你。”
刘奉雪又退,“你找我干嘛?”
黑袍青年睁大了眼,“和你有缘啊。”
“有缘就要来找我吗?”
“当然了。缘分要就接上要就断掉,干脆利落,怎么能忽视不管呢?”
“你们这群道士真是讨厌死了,要是像你们这样说,那哪里还会有你爱我我不爱你他爱你爱我爱她爱来爱去不得善终的故事。”刘奉雪一偏头,不耐烦地吐出一长串话来。
而黑袍青年被这一串爱来爱去给镇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你最近在看什么话本?”
“青眉——”刘奉雪下意识接道,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恨恨地捂住自己的嘴,瞪着青年。
黑袍青年听着陌生,摩挲着下巴决定带小孩走的时候顺便买本看看。
“行了。”他上前几步,蹲下身,先指了指刘奉雪,又指了指自己,“你,我,这缘分是注定了的,你可以先叫上一声师父适应一下。”
刘奉雪垂头不满地嘟囔半天,才抬头冲着青年有些心虚地说:“叫什么?”
“叫师父啊,师父。”
“欸。”
黑袍青年盯着她,刘奉雪盯着他。二人大眼瞪小眼,还是刘奉雪秉着一种心虚的态度移开了目光。
刘奉雪听到他无奈的叹气声后,又小声抱怨:“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一句有缘就想把我捆死了,想得美呢?”
头上一沉,刘奉雪的耳边想起青年温润的声音。他笑着说:“我叫饶千尘,俗名嘛你如果想知道,那我就叫昭那木日。”
刘奉雪拍掉饶千尘揉乱她头发的手,上乜看他。
“不管你愿不愿意了,以后我们的师徒缘是既定的,斩也斩不断了。
“你的气息我截取到了,雪姐儿就在这儿好好待着,等为师事了了就来接你。”
梦要醒了。
饶千尘的笑容逐渐模糊,连带一起化为寥寥烟雾的还有他的身体。上下左右的事物由远及近地坍塌,最后只留下刘奉雪一人和脚下踩着的小块土地。
女孩揣起手,仰起头,一双暗金色的眼睛不知道注视着什么,就听她朗声:“我在穆棱山,一个村子里。”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
同时,京畿皇宫中。
一个穿着华缎粉衣的小女孩从一处拐角探出头来。
她左看右看,确定没人后,提着衣摆一路小跑,竟将一声声担忧的劝阻远远落在身后。
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当今圣上、她皇叔的寝宫太初殿。
女孩的目光灼灼,脚下飞快,满腔热血沸腾,直到一双大手一挥把她像拔葱一样拔起,这热血才冷了下去。
她怏怏地说:“你好,秦舍人,太子表哥今天也在皇叔身边吗?”
“哎......县主,您的体力真好,采薇都被您落在了后面。”秦翱小心把女孩放下,见人站稳了才放开手。
采薇和采芝匆匆赶来,其中采薇还能看出摔倒的痕迹。二人一到就跪下查看小主的情况,确定无事后才松了口气。
女孩窝在采芝的怀里,无精打采地说:“秦舍人,不管你怎么夸赞我,我也不会把采薇许配给你的。”
采薇闻言面上一红,采芝更是直接瞪了一眼秦翱。
秦翱无奈地拱手行礼,回应道:“县主此次多虑了,在下这次真没这个意思。”
女孩撇嘴,没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口舌,直截了当地说:“我要见皇叔。”
“太子在和陛下一同处理政务,县主怕是还不能进去。”秦翱回。
采芝插嘴:“那舍人这话是连让宫人去通报一下都不准了,好大的官威。”
秦翱真拿这对主仆无法,但陛下和殿下早就声明了不让人进去......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不说话的采薇,本指望她劝上两句,却见她也竖着柳眉不满地看着他,也是彻底没法子了,他还能怎么办?
这小孩是谁?上洛县主孟姜流,如今才五岁,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子侄,也是当朝唯二的长公主雎阳的长女。四岁受封,食邑500户,长居宫中,独享岁华殿。
他虽然背靠五大家之一的秦家,但还是没有狂到要去挑战上洛县主背后的皇权的。
秦舍人又是一拱手,请小县主在此等候。
正当他脑中疯狂运转,想着怎么和上洛县主打太极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串爽朗的笑。
“小流怎么半夜出来找皇叔了?”帝阚背着手走过来,后面跟着年方13岁的太子。
秦翱行礼,“陛下,殿下。”
“皇叔——太子表哥。”采芝采薇跪拜,孟姜流也就落了地。甫一落地,就跑向了帝阚,被皇帝一把捞在怀里。
帝阚看着侄女白嫩的小脸蛋,一天里积攒的烦躁顷刻间荡然无存,他挥手让宫人都退下,自己抱着孟姜流往回走。太子得令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趁帝阚不注意冲着表妹做了个鬼脸。
“皇叔——”孟姜流不理他,一摆头娇娇地靠在帝阚颈侧,拖着长调,软绵绵地撒着娇,一点不把表哥嫌弃的目光当回事儿,“皇叔,小流做了噩梦。”
太子璃:你就装,本宫就看你装。
帝阚把她往上颠了颠,抱紧了又问:“啊,什么梦这么可恶,小流说出来听听,朕是皇帝,能给我们小流赶走这讨厌的梦魇。”
太子璃:爹你是天师吗?这是你的活吗就干?
孟姜流抽抽鼻子,“真的吗——太子表哥怎么不说话,是不想说吗?”
太子璃:本宫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你们总叫我无语罢了。
他也挂上了温和的笑容,劝道:“这天底下哪有妖魔,就是有,谁敢触父皇的霉头,况是在这宫中?小流不若好好想想,可是这些宫人办事不利,惹得你梦中不安?”
“太子表哥说的极是。皇叔,小流梦到了一把蓝色的剑,怪模怪样的,还有驾鹤而来的仙人。”孟姜流满眼孺慕地注视着帝阚,岔开太子挑起来的话题,“皇叔,小流是要成仙人了吗?”
太子璃:死小孩(咬牙切齿)。
帝阚伸手拨了拨孟姜流额前碎发,轻声哄道:“是啊,我们小流一定会成为仙人,到时候啊,皇叔可就要你和你太子表哥护着了。”
太子璃闻言,惊恐地看向帝阚,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明白正值青壮年的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孟姜流这时懒得懂什么脑子了,抱住帝阚的脖颈,摇了摇,又贴上去,承诺:“小流一定会保护好皇叔的!”
“那小流一定要好好活呀,好好活才能保护好皇叔。”帝阚宠溺地笑着,而他言外的含义却让太子琢磨的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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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咪:?这混子谁。
还没出场的大哥:师尊基操。
——本文最大的混子大咪产生疑问。
小咪:叔——梦里有鬼——好害怕(os:谁会怕鬼啊嘻嘻。)
栗:?爹他这话啥意思,难道宫里有刺客,还是说逍遥叔真要反了?或者说晋陵姑又开始躁动要谋求权力了?
——小时候容易多想的栗&人小鬼大的小咪
就在刘奉雪陷入梦境中的时候,屋外月明星稀,绿柳靠在毒医肩上,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赵桓真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看天。
“喂,我感受到你看我了。你不表示表示什么吗?”一会儿,绿柳阴恻恻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赵桓真一耸肩,差点把绿柳耸得扭了脖子,被老老实实地锤了一通后,才像个机器人一样不情不愿地说:“啊,美丽、但变成小姑娘的、伟大的大种花女士,您,为什么要如此叹息,如此悲切、凄凉、惹人垂怜?”
绿柳被他恶心地抖了个寒颤,又推了他一把,“噫——正常的,你脑子真没有给毒傻?”
赵桓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直接搂在怀里,限制住她的动作,然后吊儿郎当地说:“滚蛋,你傻了我也是个聪明的,大爷好歹是个南医大学子......”
绿柳呵呵:“大一的新兵蛋子。”
赵桓真被打断了也不恼,翻了个白眼把话题拉回正轨:“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们小孩担心的东西总是没道理。奉雪现在不是那什么三小姐了,那修仙的上哪去碰见她,碰不见,又怎么可能来一句‘此子天纵奇才,与老夫有缘,望贵府割爱,好叫老夫引她入玄门,成就这段师徒缘分’,再来个你推我阻最后‘老夫愿以此物赠之,还望刘老爷放手,全当为自己修上阴德’。没有这一切,奉雪怎么可能会走上恶毒女配的道路呢?”
他拍拍绿柳的脑袋,就像在安抚此生再也见不到的妹妹,“你就是想太多了。这里不是刘府也不是你娘家,放宽心点好好生活吧。再过些年头,怀真那小子也就云游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六口就在这儿好好过日子,他们的事不挨我们,我们就幸福了,不是吗,二妹?”
绿柳点点头。她仰望天空,看着明月,心中还是忧虑难消。
她不是不信赵桓真的话,他向来有道理,这番话听着也像是准备了好些天的。
但她就是放不下心,好像有什么她顾虑的,已经发生,并且悄然变化了。
1.活生生——死死死。
2.“谁无故在此处死去,在天际遥遥望着我。”改的里尔克的“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死,无缘无故地在世上死,望着我。”
3.《青眉》忘记是在哪里看的了,好像是清朝的一个文。美艳少年和绝艳狐妻被人看上的故事;
4.小咪的食邑你别感觉它不多,这多半是超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