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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尽弓藏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几排官员站立,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
“陛下与沈大人……这都几个时辰了。”
“哼,我看这皇帝小儿是想给老夫们一个下马威!”
“谢太尉,您谨言慎行。”
“今日这大殿如此光亮作甚?”
“嘘,你还不知道?那个……”
一声“陛下驾到——”打破了吵闹的局面,众人慌慌忙忙地按各自官衔站好,顿时无声。
沈识秋一身黄袍,高大的身影立在大殿之上,含着笑意的碧眸缓缓扫过,“如何?各位爱卿可否言尽?”
此话一出,先前出声的官员都脊背一凉,“爱卿”二字实实在在地讽刺着众人,也是旁敲侧击。
“新晋状元到——”众人一下子松懈,不禁擦拭几下莫有的冷汗,转而要将刀口对准来人。
待来人走上殿台,几个官员正欲开口,不料被一道清脆声音抢先“呀,微臣忘记与其交代此事,误了时辰,请陛下恕罪。”撒娇的意味很明显。
“无妨。”这二字十分轻柔,像是明目张胆的宠溺。
“穆家小儿,如此失职,置穆太尉的脸面于何地?”
“就不劳谢太尉费心了呵呵…”穆云假笑道“老、不、死、的。”
“无礼。”谢太尉甩袖道。接着他上前一步,作辑道
“陛下,微臣听闻——远在前线的凌将军,回京了。”
沈识秋一手撑起上额,一手漫不经心似的敲打着龙椅的扶手。
“可今日不一曾见凌将军上朝,不知…此次回京可是陛下授意……”说罢,他侧头看向后边另外几位大臣,会意后一众老臣纷纷下跪。
“陛下,凌将军私自回京,这置边疆守将于不义,置天下百姓于不义,更是置您于不义!”
“陛下,凌将军手握重权,生性张扬,宫中人人畏之……”
“陛下,如今国泰民安,才子更为之重!
“陛下!武将当权,恐有纷乱啊!”
...
沈识秋站起身来,不怒反笑,“爱卿们如此为国为朕为百姓,实是呕心沥血。”他边说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日光照耀在金丝龙袍上顿时鎏光宛转,熠熠生辉,冠冕上玉染的影子映在白皙的脸上,不见喜怒,自带天家尊贵与帝王之气。
“林将军,你可有异?”沈识秋语锋一转。
众人一惊,慌忙看去。
“臣,不会安于现状。”
原是北王之子,林锦泽
位列女官之中的穆云见此,恨不得笑出声来,最后只能小小的嘀咕,“既要弹劫,何又惧之……莫不是心…”虚字还未出口,耳朵倒是被提起来了。
“小云子?”分明是责备的话,却语气温柔。
“芝兰姐~我错了嘛。”穆云惯会撒娇,毫无大家闺秀的架子。
“朝堂之上,不得口无遮拦。”林芝兰轻叹道。穆云乖乖应下。
“陛下——臣有异议。”这声音铿锵有力,回荡于大殿间。
这令人日夜难寐的声音,将在场的官员都吓了一跳。
陛下这一语双关,着实叫人的心诚惶诚恐。
众臣之中,唯独尘述,敛眉低头,沉默不语。
“臣父虽于先帝在位时为云渊将军,但在朝中并无亲缘,微臣一路至此,承继父亲凌志,乃是靠一腔热血,一身武功,磊落澈净,臣———”好一个停顿勾得方才出口的文官不住搓手“不像各位大人,打点银钱便能扶衬族中子弟,宦官当权,您这皇帝,还当不当了?”
凌望月说完,便抬眸看上龙椅。
沈识秋额上青筋暴起,一卷文书扔在凌望月胸膛,“朕如何也是你能妄言的?你磊落澈净,各文官便污秽至极?朕是太过仁慈,让你放肆至此!”
说罢,他力歇似的坐下,疲惫地揉了揉鼻梁,一旁的公公轻声细语地安抚,余光闪过阴狠。
“凌望月。”
“臣在。”凌望月挑眉,低头下跪应道。
“鸟尽,弓要藏。”沈识秋语含玩味。
“臣知。”
“你…也不必走了,留在京中,好生安养。锦泽,赐位大理寺少卿。”沈识秋起身“朕乏了,罢朝。”
·
“倒是伶牙俐齿。”尘述徐徐开口道。
“这兵权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早交晚交都是要被人吃的,未免被恶狼觊觎,早点扔了倒是一身轻。”几日往来,加上凌望月生性随和,两人之间熟络了几分。
“本朝如今重文轻武,你征战多年,现处两难,不怨? "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嘛,我凌家世世代代忠仁”。这语气里添了几分骄傲。
尘述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
真是好狗。
“倒有‘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情怀。”
“尘兄过奖,哈哈哈哈哈……”
·
烛影摇曳,微风送暖,好不惬意。
尘述束冠坐于书台,一手叩额,一手书正书写着什么。
几笔终了,白皙的手指拿起金色的墨条砚墨。
看着几张纸上不同字体、锋度的“慎之”,他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是张请柬,他竟如此认真。
渐渐,他又叹起声来,八年前一别,已是过往云烟,如今立场,还是不必交集过多。
·
一人一狗相对无言,尘述正跟一只通体雪白的幼犬大眼瞪小眼。
不多时,一道声音随着高大身影的进入而响起“呀,溯儿,你怎么随便跑到别人家里”又故作惊讶“噢,没事,原来是咱的自己人,你还怪认路的,不过领你于门口走过一番,这么快就会记路了,聪慧不已。”
看着两主仆的温馨场面,尘述只觉得头疼,“月夜前来,阁下可是要与我对酒当歌?”
“哈,阿述你别气,我那小院不小心…塌了,实在是无处可归……”他扁了扁嘴,抛给尘述一个可怜的小眼神,名为凌溯的幼犬甩了甩脑袋,完成任务似的卧在一旁。
尘述静静看着凌望月,他已从前几日中重拾珍宝的情绪中走出,如今只想着保持亲疏。
那双多情的眼眸勾得凌望月心颤,在他头皮发麻得想要直接跳窗离开时,听见了一声“好。”
“你…为何突然脸红了。”
“哦…啊?不是,许是天气太闷了,正常,正常“凌望月用手捂着脸说道。
尘述一副了然的神情点了点头,拿出一套被褥,转头却见某人不要脸地躺在他的床上,正一手撑着头看他。
尘述眼里刚泛出的情绪又被压了下去。“你下来。”
“为什么?我不”
“我的床”
“我可是金枝玉叶的大少爷,凭什么打地铺”
“…行,世子爷”说着尘述褪去衣裳。
不等他上塌,世子爷便一声惊呼“哎哎哎,你干嘛!”
尘述掀了掀眼皮看他,随后安稳地躺,背对着他。
凌望月不作声了,却在尘述背后各种小动作,尘述实在忍无可忍,转身拿被褥一卷把他裹住,“将军,食不言,寝不语。”说罢,他的呼吸平缓下来。
这回凌望月安静了下来,他并不是脑子里装着许多繁文缛节之人,只是不喜与人共枕同床,令人不安。
不一会儿,大将军又开始忙活了。
感受到怀里的“被子”不断地蠕动,尘述反复被挑起的神经嗡嗡作响。
他一把扯开被子,“大将军,想打架是吗?”
凌望月“噌”地跳起来,“你这小身板?来啊,谁怕谁,可别说本世子欺负你!”
尘述扶额,“啧,自找麻烦。”
两人在后院相互试探,飞上屋檐你追我赶,倒是没真动起手来,最后落在前院。
一地的空心菜碎片叫尘述好不心痛,心累地一头躺在草地上,凌望月顾不上衣上沾的草,一并栽进了草里。
翻过身来,面对着满天辰星,凌望月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尘述,突然没开头没条理地说,“小时候,我有个特别好看的阿弟——没有血缘,算是一个玩伴。我们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备受艰苦,每次挨完打,他不哭也不闹,而是笑嘻嘻地和我商量,让我带着他去看星星。”
尘述不太在意陈年旧事,但还是古怪地看了眼凌望月,有些心虚。
“阿述你的眼睛极美,如星星一般”
“也好像若讷…”后面这句凌望月说得极小声,不过依旧飘进了尘述心里。
听着凌望月自言自语似的叫着几个星星的名字。
他有些不忍、惶恐,最终还是侧过身子,带着不安入睡。
这晚他不像往常般看见父皇母后,看见赤河血泪,而是梦见幼时的凌望月几度撑起身躯,挺着胸膛,壮胆似的牵着他的小手,向叛军讨要食物。
梦见凌望月与西域太子交谈时,自己偷摸地抓上屋檐,将瓦片掀开,不爽地吃着酸梅,牙齿都要酸软。
还有满脸黑炭的凌望月半夜三更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烤空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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