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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故人
黑暗。
寒冷。
绝望。
慕心文的灵魂也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哈——”
在哪里?在哪里……
在地狱里吗?
不,不是。不是的!
吵嚷声、悲泣声,各种嘈杂刺耳的声音从开阔的声场中接二连三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慕心文双手死命捂着太阳穴,痛苦地尖叫起来。
“大小姐!大小姐……”
“大小姐你怎么了?别吓我。”
“莫不是被魔气侵入身体了吧?”
“还不快去禀告家主,大小姐出了事咱们谁担得起责任?”
闹嚷嚷的城镇街市正中央,一个打扮得像花蝴蝶的明艳少女紧紧闭着双眼,在嘶力竭地尖叫着。
动静很大,跟河东狮吼也差不多,头钗玉环也跟着她的动作叮叮作响。
“喂,慕心文,你疯了吗?”
是叶如霜的声音!怎么回事?
慕心文终于睁开眼睛。
正对着明媚的阳光,她感到有些刺目,眯着眼就看到眼缝里打扮得同样像花孔雀的叶如霜正面带讥笑地看着她。
迷惘。
慕心文眯着眼盯了叶如霜很久,叶如霜的表情渐渐不淡定了,勉强扯了扯嘴角,往后退上几步。
“我警告你啊,慕心文,你要是被魔气入体了我就一剑捅死你,手都不会抖一下的。”
“叶如霜?你也死了?”看见叶如霜这副欠揍的表情,慕心文幸灾乐祸笑起来。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叶如霜觉得慕心文在咒自己,言辞激烈地反击着。
叶如霜的话犹如一道利刺,再一次狠狠扎进了慕心文的心里。她还没有亲眼见到父母家人的尸体,却可以想象他们的死状是多么惨烈。
于是慕心文当即提起硬邦邦的拳头,狠狠捶在叶如霜的脸上。
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嘴仗,这一拳打了叶如霜个猝不及防。
没想到慕心文会突然对自己发疯,叶如霜白嫩的脸颊被慕心文手上佩戴的一串花里胡哨的宝石戒链划出几道口子。
“呀!慕心文,本小姐跟你拼了。”
叶如霜摸到脸上的血,恨得牙痒,放弃维持淑女形象,挥舞着双臂一把扯住慕心文头上两团发髻,斗牛似的拿头撞她的额头。
这一撞两个少女皆是头晕眼花。
慕心文的拳头雨点一般落在叶如霜身上。叶如霜不遑多让,也扯掉她一把头发。
两个珠光宝气的大小姐终于还是当街滚作一团,打得难舍难分,边打还边掉落些亮晶晶的珠钗首饰。
“住手!都给我住手!”
“心心,霜儿来向晴川是客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人家?”
慕心文挥舞拳头的动作滞住不动,刚要转头去看来人就被叶如霜逮住机会,跨坐在腰上。
占领高地后,叶如霜狠狠还了她两个结实的拳头。
一股热流顺着人中慢慢流到了耳后,慕心文眼冒金星,在一片晕眩的光芒里看见了久违的父亲的脸。
他还是像从前那样英姿勃发,黑发一丝不乱地束在金冠里。
慕心文大笑扯动着抽痛的嘴角,呈大字形躺在大街脏污的地上,却觉得再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候了。
“太好了!爹,没想到我们还有一家团聚的时候。我真的好想你。”
慕道川命慕家弟子,随从乌泱泱一群人撑起一圈人墙,将滚作一团的慕心文和叶如霜围起来,不让城中百姓对她们两个指指点点。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路人现在只敢隔得远远的,伸着脖子想从人缝里去看,一个抱着宝剑的弟子回头狠狠瞪了围观人群一眼,呵斥道:“走开!”
百姓们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地散开走了。
叶如霜还了慕心文两拳之后心里好受多了,一听见慕道川的声音立马从慕心文身上弹起来,整理好翠绿色的衣裙,把一双丝履都盖住,双手交叉叠放在小腹,眨眨眼,脆生生嗲兮兮地喊:“慕叔叔——”
来者是客。慕道川虽心疼慕心文,还是先对叶如霜点头略作应答,又吩咐几个弟子带破了相的叶如霜回客栈上药。
慕心文愣愣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还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爹,我们这是在哪啊?
“心心,你头晕不晕?”慕道川将她小心扶起来。立马有仆从递上干净手帕。
“谢谢。”接过手帕,将脸上的鼻血擦干净,又要了一个绢子把鼻子塞住,慕心文瓮声瓮气,“爹你还没回我话呢,这里是地府吗?”
“看来是真伤到脑子了。”慕道川无奈看着慕心文直叹气。他这个掌上明珠实要是能再文静点就好了。
“心心,过来。”慕道川吩咐她坐起来靠近自己。
慕心文照做。慕道川便为她灌输一点灵气止血。
温暖的灵气在她经脉里真实地涌动着,她发现自己现在正处在练气阶。慕心文这下终于缓过来,她重生了,并且重生在了一百多年前的少女时期。
“太好了,爹爹。感谢上苍,给了我一颗后悔药。”慕心文一把紧抱住慕道川,靠在他肩上喜极而泣,“爹,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呜呜呜……”
“好了,好了,乖乖。”慕道川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拍着慕心文的后背,“怎么还哭起来了。我可是听说刚才是你先动手打的霜儿。听爹爹的话,待会儿回去好好跟她道个歉。”
“我——才——不——要!是叶如霜先嘴贱的。”慕心文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抹干眼泪,看着父亲,不满道:“爹,你怎么老为外人说话啊,到底谁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慕道川帮她整理好散乱的头发,耐心劝解,“霜儿不是心心从小的好朋友吗?好朋友之间还需要记仇吗?”
“嘁,谁跟她是朋友了。幼稚鬼,看我穿什么就穿什么,我戴什么首饰她就戴什么首饰,把自己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简直是学人精一个!”
慕心文站起整理好衣服,从荷包里翻出一张自制的滑溜溜净尘符,低声念咒。
滑溜溜净尘符在咒术的操纵下像一条戏水的小黄鱼在她身上钻来钻去,沾满黑灰的衣裙很快便恢复成原本的深粉色。
长话短说,拉着慕道川碎碎念一阵后,慕心文又变成脱缰的野马,匆匆与慕道川暂别。
走在百年前的向晴川里这座偏远的小城中,慕心文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不已。
自从嫁去帝都,她已经有上百年没有回过向晴川了。是她亲手把自己推进精致的囚笼,成了笼中鸟雀。要说期间一点不后悔,必定是假的,但架不住她这人嘴硬,还死犟。
能重新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雪白的一双小靴子在街市青色石板路上一路蹦蹦跳跳,少女满身亮晶晶的珠宝首饰随着她的脚步碰撞着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刚才跟叶如霜打了一架。叶如霜把她衣裙上点缀的珍珠宝石扯得松散了。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就这么一路不时掉落着。
这是一座向晴川边缘地带的小城市,接壤魔人逃窜出来的渡厄渊。
四州多为水域,良田山脉资源珍贵,而这里正好有不少属于慕家的良田,因此家主慕道川带领家中一些内门弟子不眠不休与此地作乱的妖魔大战了七天七夜。
慕道川现下回城暂作休整,顺便搜捕混入城中的漏网之鱼。
一切都还是最初的轨迹,慕心文并不十分担心别的,她现在迫不及待要找她那英年早逝的哥哥慕时青。
慕心文心情好极了,手上指环链也在叮叮当当响,走着走着忽然听见后头有人在叫她。
“姐姐,你的钱掉了。”
“不用了,你拿去花吧。”慕心文满不在乎地向后摆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行进,衣裳一角却被人拽住。
“喂,我说了……”慕心文不悦回头,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拽着自己刚弄干净的衣裳,心情变得烦躁起来。
“脏死了,知不知道你手很脏啊?”慕心文一把从小乞丐手里拽回衣裳,突然撞进一双澄澈透亮的琥珀色眼睛里。
这双眼睛好像有魔力,只看一眼便让人沦陷进去,和这个蓬头垢面的小身体泾渭分明。
眼前迅速闪过临终前的画面。她全都想起来了。这小乞丐怎么会是徐敏修?
慕心文迷茫地以一只手抵着自己下巴,仔细端详起面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岁上下的孩子。
“喂,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徐敏修水汪汪的眼睛直视着她,声音也软乎乎的,“我阿爹姓徐,所以我也姓徐。”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珠微微一动。
阿爹战死,阿娘也不知所踪,他独自流浪到这里,看见其他小孩儿被父母抱在怀里,他们“小宝,小宝”亲昵呼唤着他们的孩子,他好羡慕。
“我叫徐小宝。”男孩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花哨姐姐说。
“哈。果然是你!”慕心文惊呆了,双手一拍,动作大开大合,又把他吓了一跳。
“姐姐,你认识我吗?”
“你认识我吗?”慕心文不答反问。
男孩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有些沮丧。
“那你后悔吗?”慕心文低头靠近他一点,神秘兮兮地问,“我后悔什么?”
幼小的徐敏修有些迷茫,摇头否认。
慕心文也有些失望。但她记得徐敏修身上妖异的魔纹,还有他周身萦绕的浓郁魔气。于是慕心文打算这一世跟徐敏修划清界限,最好以后都不要有交集。
“好。那就此别过,天高路远,你我以后别再相遇了,不然别怪我一剑捅死你。”
“不,不要捅死我。姐姐不要……”听到她这样说,徐敏修突然伤心大哭起来,眼泪把脸上的黑灰都冲涮掉了,露出些苍白的皮肤原色。
他哭得抽抽噎噎,打起了哭嗝,“我,嗝——真的不——嗝,是坏人,嗝。”
他一哭,慕心文的心情都被弄乱了,她无奈摊手。没想到原来徐敏修小时候还是个哭包。
弄的好像她一个大人欺负小孩儿似的,她最看不惯的就是欺软怕硬的人,现在可倒好,她自己才重生第一天就成了这样的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哭了行不行?只要你不修习魔道,我保证不杀你。”慕心文举双手投降。
“真的吗?”徐敏修扬起哭成花猫的脸,破涕为笑。
“那当然,我叶如霜说话一言九鼎。”慕心文面不改色撒着谎,大手一挥,“这些珠宝就送你吧,你可以拿它换点钱给自己买身好点的衣裳,再找个客栈洗干净自己好吗?”
撇下还抓着一把亮晶晶珠宝的徐敏修,慕心文边走边打听城中吃喝玩乐的商业区所在。
前世哥哥慕时青因她而死。慕心文一生自责悔恨,渐渐在回忆里给慕时青加了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美好滤镜。慕时青简直要成了她心中的净土,逝去的白月光。
一百年过去,她竟然忘了,其实她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纨绔子弟,难怪刚才在那些普通的酒楼戏院没有看到半点儿她哥的影子。
路人为她指路城中最繁华的吃喝玩乐一条街。
一路上宝盖香车,还未真正靠近那处,就已经能感受到空气里若隐若现的奢靡味道和胭脂香粉气息。
从前她是坚决不屑踏入这种地方的,但这次不一样,慕心文甩着胳膊,如入无人之境,伸脚跨入其中一座装饰最为华丽,有着飞檐画壁的金色阁楼中。
“这位姑娘,我们这儿可不接受女宾。”门口两个护卫伸手将她拦住。
“那你把慕时青叫出来。”慕心文瞅着一个壮汉道。
护卫以为又是哪家的小娘子来寻自己夫君回家,恐她闹事招惹是非,坚持凶巴巴地把她拒之门外。
慕心文懒得跟他们多余解释,也没必要跟他们发生冲突,她扯掉缝在衣服内侧的明珠,砸到护卫脸上,“我要进去。”
护卫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任凭明珠咕噜噜滚进了离门口最近的赌桌底下。
“我说我要进去。”慕心文又扯下一把珠子,朝他们身上扔出,“这些够不够入场?”
有人眼尖,爬到桌子底下捡到那颗圆润硕大的明珠捏在手指里,兴奋地冲慕心文喊:“姑娘大手笔,多谢了!”
护卫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够了够了,姑娘里面请。”说完赶紧去抢掉在地上的珠子。
“慕时青!慕时青!你在哪里?”
赌坊里乌烟瘴气,充斥着男人们混杂的体味,掺和楼里燃着的熏香,空气又闷又重。而赌客们像一群打鸣的公鸡,激动叫嚷声沸腾不止。
一楼大厅里每一张赌桌边上都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连走动都很艰难。慕心文只好掏出一张符,注入些灵气,将自己的声音放大至雄浑的程度。
被放大后的叫喊声犹如闷雷滚动,将整个赌场的人都震慑住,赌客们一瞬间齐纷纷回头望向那河东狮吼般的声音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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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更就是在苟榜。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