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及池鱼

　　盛夏的排球馆之外被火辣的日光笼罩，馆内的男女排队员们耐着闷热在各自分组训练。

　　徐泱和蒲桑子作为省赛的首发队员，占据了球网的一边区域在练不同站位的扣球。

　　徐泱站在四号位，纤细的手指在手腕的带动下把球托到二号位上空，自己后撤两步，蒲桑子轻巧地把球又传到徐泱的头上。

　　在蒲桑子手指触球的瞬间，徐泱迈开腿上步、起跳、展臂、把头顶的球扣了个利落的斜线，动作一气呵成。

　　“大斜压界！帅啊徐泱，最近状态越来越好了，看来你的暑假集训卓有成效呀！”蒲桑子隔空对徐泱比了个大拇指。

　　徐泱笑容明朗，松着右臂就往休息区走。其实最近她心情极好，训练自然也更投入。

　　蒲桑子从身后小步追来，歪头打量了一下徐泱的满面春风。

　　“啧，不对呀，你怎么笑成这样……”
　　“你不会跟顾予白谈恋爱了吧！”

　　蒲桑子响亮的声音传彻整个排球馆，引来男女排全体队员的目光。

　　“我没有！别瞎说……”
　　徐泱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又环顾四周，些许尴尬。

　　远处的顾予白朝二人投来阴沉的目光，抿唇一言不发，手中的球被“嘭”地大力扣在地上。

　　“啊？”蒲桑子扭头愕然。
　　“居然不是顾予白？徐泱你真不够意思，谈恋爱也不和我说！”

　　徐泱本想说“没谈”，考虑到蒲桑子知道后肯定会和顾予白说，想起顾予白的穷追猛打……
　　她又连忙改口：“昨天刚谈。”

　　徐泱屏蔽掉在一旁蹦跶着追问恋爱过程的蒲桑子，翻开背包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却没看到某人的信息。

　　已经三天了，说好的互相了解，怎么连句问候都不发……

　　徐泱琢磨着，还是在聊天框敲下：
　　“我明天休息，出来吃饭吗？”

　　检查一遍后点击发送。

　　“铃铃铃！”微信语音通话的铃声登时响起。
　　徐泱一震，差点把手机飞出去……

　　她三两步跑到外面接起，“喂？”

　　“我接受你的邀请。”姜逾尾音勾着笑意。

　　徐泱：“…………”

　　姜逾在电话那头轻笑，声音低沉清柔。
　　“好了不逗你了，想吃什么？”

　　“麻辣火锅。”

　　“不行，你要是吃坏肚子了还怎么比赛？”

　　姜逾不理会她的回答，自顾自地安排着。

　　“我带你吃粤菜吧，清淡些。”
　　“明天中午十二点我来接你，拜拜。”

　　徐泱：“…………”

　　还不等徐泱反驳，姜逾说完就兀自挂了电话，留徐泱在电话这边汗颜。

　　隔天中午，天光亮得刺眼，吹来的风燥热难耐。

　　徐泱身穿紧身粉T和白色牛仔裤，勾勒出窈窕的身姿，搭上清纯动人的脸庞，显得整个人像一朵纯真清新的茉莉花。

　　她走到校门口，来到倚在车子上的姜逾身旁。

　　上下打量姜逾的穿着后，徐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喷。
　　“你怎么和顾予白那天穿的一样？”

　　姜逾套了一件整洁的白T，清瘦挺拔，阳光落在他细碎的发梢上，倒衬得他比顾予白还像大学生。

　　姜逾戏谑地笑：“他帅还是我帅？”

　　徐泱：“……都一般。”

　　她甩下满脸期待的姜逾，憋笑着上了副驾。
　　姜逾则是玩味地看着她，一脸宠溺。

　　姜逾驾驶了十几分钟，把车开到了一条老巷里。这里棕砖红瓦，墙体斑驳，颇有古韵。

　　“这条巷子里有家粤菜馆特别好吃，我之前和朋友经常来吃。”

　　姜逾在前面给徐泱引路，还不忘回头跟她介绍。
　　徐泱点点头，好奇地四处张望。

　　点菜时，姜逾特地点了些味道浓郁但不油腻的菜肴，徐泱吃着觉得很是美味可口。

　　等菜吃得七七八八，徐泱干掉最后一口鱼肉后俏皮地擦擦嘴：“本小姐吃饱喝足啦！”

　　姜逾看她这幅可爱的模样，没忍住地笑起来。
　　姜逾：“待会去逛逛超市吗？”

　　徐泱：“好啊，我还以为你会约我去做手工看电影什么的呢。”

　　姜逾目光闪烁，思索着什么。
　　“我是这样想的——你难得休息，身体已经够累了，肯定也没什么精力和能量，索性做些随性的事，权当消遣。”
　　“还是说你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徐泱眨眨双眸，认真道：“嗯……其实你想得特别周到，真的。”

　　听到她的回答，姜逾的心里泛起波澜。

　　“有次休息的时候顾予白约我出去玩，一个下午做了DIY还看了部电影，特别特别累，我看电影的时候都要睡着了。”

　　“…………”姜逾温柔的脸变得阴沉。

　　徐泱憋笑道：“就那一次！”

　　“…………”姜逾阴沉的脸变得明朗。

　　二人吃完后，在离巷子外三百米的一个大超市里逛了好几圈。

　　徐泱不爱吃零食，就塞了几大瓶酸奶和一些坚果进购物车。

　　姜逾负责推车跟在她身后，兼买单和提东西。

　　超市外有一条长长的道路，徐泱惬意地走走跳跳，姜逾悠悠地跟在后边。
　　路旁边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安静微荡着，尽诉时光的美好。

　　走了一会，徐泱的视线停留在前面的两个人身上。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推着轮椅，上面坐了一个年轻女孩。她腿上放了一把把鲜花，旁边竖了块贴着付款码的纸板。

　　徐泱看着他们几秒，眼神变得柔和。

　　她小跑上前去，蹲下和女孩平视，柔声问道。
　　“妹妹，你卖花吗？”

　　女孩一直低着头不语，好像没听见徐泱说的话，自顾自地摆弄手上的花。

　　老人憨笑答，“姑娘，看看你要买什么花？这些花都是我早上新鲜拉过来的。”

　　徐泱轻轻抓起两支艳丽的红玫瑰，抬头问道，“爷爷，这两支多少钱？”

　　“随便给，给多少都可以。”
　　老人笑得质朴，徐泱抬头看他，却感到心窝最柔软的地方酸酸麻麻，不是滋味。

　　她扫码转了100块过去，指指付款成功的页面，“爷爷，我转过去啦！”

　　不等老人反应过来，徐泱已经哒哒地跑回姜逾面前。

　　老爷爷对着徐泱的背影大声道了谢，她笑得腼腆，没好意思回头回应。

　　姜逾在一旁看得极为触动，内心深处的温柔被激起，在涌动……
　　这种触动，似乎很久不曾拥有了。

　　徐泱把花递到姜逾面前：“喏，那个女孩觉得你长得很帅，要送你玫瑰花呢。”

　　姜逾望着她，眼里漾起粼粼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谢谢小泱。”

　　徐泱被他揉得害羞，扯着他的衣角往回走。
　　“快点上车吹空调啦。你今天带书了吗？我帮你看看。”

　　姜逾任由她在前面拉着，跟着走回了车。

　　二人上车后，徐泱开始认真看书。空气中弥漫着静谧，只剩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

　　姜逾的手肘架在方向盘上，掌心撑着脑袋，含笑地端详着徐泱。

　　她白皙透粉的脸蛋嫩的好像能掐出水，心无旁骛的表情衬得人天真无邪，很是讨人喜欢。

　　徐泱被盯久了有些不自然，眼也不抬就打趣道。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是哥哥你也不用看这么久吧。”

　　……哥哥？

　　姜逾心一动，慢慢靠近她的耳边。
　　直到徐泱能感受到他在一旁温热的呼吸。

　　“再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暧昧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
　　徐泱被撩拨得心里酥酥麻麻，她偏头对上姜逾灼热的视线。

　　在目光交织之下，姜逾的视线下移到徐泱柔软丰润的嘴唇上，喉结轻轻滚动。

　　徐泱感受到他温柔中带着压迫的气息，把书举在二人之间，隔开旁边情动的姜逾。

　　徐泱：“没名没分的，不做这种事……”

　　姜逾：“那你什么时候愿意给哥哥一个名分？”

　　姜逾紧接着回答，柔和的语气里却带有侵略的意味。

　　徐泱脸颊烧出一片滚烫，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
　　“别闹，我要看书了……”

　　姜逾被她娇羞的样子逗乐，也不再闹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刷手机，只是心口还残留方才的悸动。

　　徐泱盯着书，却也再难静下心来。

　　其实她不是不愿意和姜逾在一起，相反，她从很久之前就幻想着有这样的一天。

　　她向来坚定又自信，但此刻面对着这件充满不确定的事情，她迟疑了。

　　徐泱20岁，姜逾25岁，他们之间隔出来整整五年，她不确定姜逾的人生轨迹会怎么与她的交叠。

　　刚才她的不清醒和难以克制是真的，但他的暧昧和亲昵可以是假的。

　　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徐泱心烦意乱，想也想不出答案。

　　但她知道，她如果不能把确定性控制在100%，还不如就不要开始。

　　等他俩都沉静下来，徐泱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姜逾。”

　　“嗯？我在呢。”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姜逾正过脸望她，看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郑重开口。

　　“我们原本都拥有各自独立完整的生活。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们本该没有一点交集，你可以继续创作，我也继续打球、上学。”

　　“可你还是出现在我面前了，把我的计划全都打乱。”

　　“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也不确定你的殷勤是不是只是因为暂时寂寞。”

　　“我需要的是长久稳定的灵魂共鸣，而不是短暂的冲动。”

　　徐泱停顿，眼眸真诚。

　　“姜逾你知道吗，我16岁的时候喜欢你，是因为你大我五岁，成熟独立。可我现在也因为这五岁的差距感到害怕——”

　　“你已经跑远了，跑到一个我觉得陌生的地方。我不知道还要不要追上你……”

　　语罢，姜逾看着她双眸渐渐水雾氤氲。

　　……是我太着急了么？

　　姜逾低头沉默许久，眼神深邃。
　　他回忆起四年前那场克制而坚定的心动，缓缓开口。

　　“小泱。你说你在后面追我，你怎么就不能问问我愿不愿意等你呢？”

　　徐泱抬头，愕然地看向他，心跳加快。

　　“比你多活的这五年里，我看过更广阔的世界，也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我被掌声和鲜花簇拥过，也待过黑暗的谷底。”

　　“当我兜兜转转好多圈，最后又幸运地等到你出现时，”

　　“我发现我还是愿意在前面等你，直到我成为你的第一选择。”

　　姜逾静静地凝视着她，眼眸中温柔流转。
　　他就默默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所以你，在等我吗？
　　徐泱看向他，掉进他眸子的温柔的泉。

　　长达四年的晦暗似乎在此刻变得清晰明亮，徐泱觉得她好像等来了那个答案。

　　徐泱：“能不能再等多我一会？”

　　姜逾：“多久都行，只要最后能给我个名分就行。”

　　徐泱没好气地笑了，白他一眼。

　　姜逾开车把徐泱送回到学校门口之际，斜阳已将熄灭，一轮弯月伴着夜幕收尽残照，校园内路灯亮起，似点点萤光。

　　“真的不用送你上楼吗？”姜逾眼神不舍。

　　“你快回去吧，我还赶着回去看女排比赛呢，准备开始直播了。”
　　徐泱对他摆摆手，转身潇洒离开。

　　“那你这段时间好好训练，别太想我，休息了就找我吃饭。”

　　姜逾坏笑着故意逗她，本想着徐泱会怎么无语地呛自己，却看见她俏皮地回头，笑得明媚。
　　“会记得想你的！”

　　姜逾心底涌起欣喜，望着她背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他才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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